比较喜欢对联。不过,实话实说,我也非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人,就像许多粗痞得无以复加的人一样,喜欢附庸风雅,没文化装有文化,但本来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再装也是东施效颦。要论画像,这幅对联把我等画得维妙维肖,量身定制。比方说这对联吧,说是喜欢,看到读到确实像饮到醇醪,闻到香味就未饮先醉。但真要读懂或者手痒自己来做一对又不能,只能阿Q式的自嘲: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这崇丽阁,清代晚期四川总督刘秉璋筹资所建。这阁吧,也建得富丽堂皇,别出心裁,立在四川成都市锦江边上,阁与江相辅相成,浑然天成,天生一对,地生绝配,比梁山伯与祝英台还要情意缠绵,永不分离。不过,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就像岳阳楼一样,若无范老夫子的《岳阳楼记》熠熠生辉的装饰,恐怕逊色不少,名气大打折扣。所谓文为楼生,楼因文生辉。崇丽阁也一样,因两幅对联而名声大噪。其一,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下联是“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景万年。”这联是好联,但论名气,与落魄文人钟云舫写的长联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钟老夫子因受到恶势力打压,心内愤懑,郁积之气一时喷薄而出,犹如万道霞光,说古道今,恣肆汪洋,一气呵成,好不快哉!上联是“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只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墅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下联是“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散些闲恨闲愁;曲槛回廓,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余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乾坤套里。且向危梯頫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这钟老夫子的长联总计有212字,够长的了。说是对联,又有歌赋的味道。比方说《寒窑赋》。初看不甚明白,上联是说景,站在望江楼上,江山如此多娇,“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嘛。其中有薛涛与元稹的故事。负心汉到处都是,只不过元稹是名人,名满天下,诗满天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诗是如此说,转身就忘了。所谓言为心声,其实不然。口是心非,不足为奇。“半江月谁家之物?”半江月自然是好东西,江山美人,荣华富贵属于谁呢?下联基本上是吊古了,吊孔明,吊庞士元,吊李雄,吊公孙述,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四川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重要,几千年来风云变幻,过眼云烟,所以说“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
因道路阻断,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偏僻一隅之地治理不可掉以轻心,慎之又慎才行。最后说自己境遇不佳,天地之大无容身之地,悲苦呀!孙猴子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但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再厉害有什么用呢?“看看看,哪块云是我的天?”其实没有一块云是属于我的天!一个倒霉蛋喝水都塞牙,受尽磨难,煎熬得只好去问八字先生,求签问卜,我还能活多久,财运官运如何,婚姻存续多久?仅此而已。
本来懒得写什么了,破鞋遮颜过闹市之人嘀嘀咕咕啥呢?但不写又闲得无聊,蛋蛋疼,东想西想,胡思乱想,度日如年。看书看不进,看电视无趣,看手机眼眩,唯有一头栽进文字苦海里,物我两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