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的深度对话(二)

3. 你觉得专业给你带来的东西都有什么?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对专业相关的行业如何做出评价?

终于不再讲述和个人经历有关的问题了么?评价客观事物是我比较喜欢的。专业对自己的影响如果非要说,那我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了。如果出现了某些人认为反智的内容,请务必相信这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基于我自己对这个专业和行业的理解分享一些看法。

我记得我在学有机化学的时候,由于反应太多,背到后面就已经是一头雾水了,但其中一个教授说,有机反应都是在亲核基团与亲电基团之间完成的。其实,如果理解了这个本质性问题,大部分的有机反应就不需要死记硬背了。但很遗憾,我在知道这个本质时,已经是本科的最后一年,而研究生又不需要用到太多有机化学的内容。

其实很多的思考,都是我在读研究生那年做出的。举个现实当中的例子,新能源汽车。都说这个东西用电池代替了不可再生的石油,所以是“环保”的,是“可持续”的,但是你所谓的“可持续”,是否考虑了生产电池和开采锂矿的过程,以及后续锂电池该如何处置?这个理念,在我研究生阶段学绿色化学的时候经常被提到,就是说思考问题的时候要从一个整体的角度去思考。当然了,说完了好的地方,再说说不好的,而且我觉得是化学类专业的通病。

第一点,借用近两年很火的一个概念,产能过剩,这个主要体现在人员上。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由结果倒推原因。学过经济的大抵都知道,价格是由供需来决定的,任何一方的失衡,都会产生价格的扭曲,化学专业就是一个典型。不管是国内还是欧美发达国家,每年很多人前赴后继奔向化学专业,毕业后,发现行业的垄断格局早已形成,每个人都想进大企业,都想进跨国公司(原因很简单,就是规范),结果发现跨国公司只有这么多,每年的名额也是限定的(万里挑一),而且很多还不需要化学专业(例如财务、人事、IT等支持性岗位),剩余的毕业生就只有作为过剩产能,要么继续读硕士读博士甚至做博士后(高校的岗位也很少),每年赚的钱不够养家糊口。据我的了解美国的化学博士后每年的收入也不过6w-7w刀,而计算机则是10w刀起底。如果不继续读书,那就只有入职那些不入流的公司,浑浑噩噩下去(后面会有问题讲到外部环境的重要性)。

第二点,回报与投入并非正相关。这个其实是第一点的延续,原因很简单,做一件事情的人多了,你的劳动就不值钱了。而且化学实验的偶然性太强,很多东西只能靠碰大运,这样的劳动注定附加值低。数据已经渗透进入非常非常多的行业,即便是金融也都出现了fintech这样的术语,而对媒体的影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今日头条,虽然这是个我很不齿的app。化学领域,数据还是一片待开垦的处女地,目前的培养模式很像过去手工业或者小农经济的模式,数据对这个行业仅有的渗透应该就是化合物的筛选(了解不深,若有错误请提出)。

第三点,交际面窄,进而影响视野(视野不够宽在此体现)。化学是个同“物”打交道的学科,每天只需要在实验室里面做做实验,看看数据什么的,如果愿意,你完全可以过着实验室-(食堂)-房间两(三)点一线的生活,手里的人脉也只有实验室的同事和同学。对于一个热爱科研、不喜欢且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就是赛过活神仙的。而喜欢科研、不喜欢与人来往、不擅长与人来往这三点,只要有一点不满足,实验室的枯燥生活我个人认为都是不适合的。不像金融、经济、商科这类专业,接触到的都是活生生的社会,见到的人也可以五花八门,实习和参会的机会也有大把。而说到化学的峰会嘛,就想到了在相亲角展示发了多少一作的段子,灌水的文章不计其数。倘若大家都了解到化学专业的生活是这样,且之后的工作回报与投入并非正相关,在用脚投票的大环境里,但凡有些想法的人,都会选择转系、做无关实习或毕业后转行,这样更加加剧了生源质量的下降,从而造成恶性循环,而那些依然蹲在化学坑里的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墨守成规。但很遗憾,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变,墨守成规的时间长了,结果就是不适应这个社会,严重一点甚至会导致结构性失业,即个人的技能与社会的要求不匹配。我承认其中有个别反例,毕竟正态分布这个模型不是凭空出现的,但正态分布总要存在均值,化学专业的均值就要比IT、金融这些行业要低,田忌赛马的比法是不合适的。

最后分享些关于相关行业的看法吧。与化学相关的细分领域看似很多,例如医药、农药、食品、材料、能源、矿产等等,但实际上都不直接相关。医药和农药共同的问题,是化学类药品的化合物筛选难度越来越大,这个从药企逐年攀升的研发费用就能看出来,尽管生物类药品现在不成气候,但以后可能会是趋势;食品行业看似和化学相关,但实际上应该归为快消品,而快消品最重要的是渠道与销售,研发的投入每年并不需要太多;材料也是个需要大量砸钱且变现慢的行业,若不是财大气粗的公司,或是没有资本市场的支持,想要投入研发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大宗材料的销售渠道大抵已经成熟,无需再做新的研发;传统能源个人认为已经趋于稳定且受市场影响较大,即没有自主定价权(参考委内瑞拉、俄罗斯等国家是如何崩溃的),外加中石油和中石化这样的企业并没有研发的动力;新能源目前还在野蛮发展阶段且受政策影响很大,一个黑天鹅就会导致企业业绩大幅下滑,就像前段时间的隆基股份和比亚迪那样;矿产更是个靠天吃饭的行业,从巴西经济的表现就能看出(巴西大量出口铁矿石)。行业的保守性,决定了行业内的人也是很保守的。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没有说,就是刚刚提到的很多细分领域已经有了对应的细分专业,如果只是学了化学,想继续走下去,似乎只有基础研究一条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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