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用来住的。”有人如是说。
关键是,你要住得起。
十二年前,我结婚时,父母给我们准备了一套房子。
那是一套二手房,面积不小,有110平米,五楼,独门独户,地段也实在是很好的,属于城中心的中心,毗邻商业街,无论购物、上学、逛街都极其方便。
当然,缺点也有,那就是房龄有点儿长,房间设计有些不合理,光照不太够,和隔壁院子里的另外一栋楼房隔得太近了点儿。
近到什么地步呢?
这么说吧,如果对面的小夫妻,半夜里捣鼓点什么动静来,而他们又恰巧忘了关窗,那声音就和现场直播没啥区别。
再直白点说,你手里拿着一根三米长的竹竿,就可以伸进对方家的窗户。
父母为了我们,耗费了大量积蓄,购买了这套房子,虽然是旧房,但也很不错了。做儿女的,实在不能苛求太多。何况房子经过了一番装修后,看起来也还像模像样。
领结婚证那天,妻子才刚满20周岁,领完证后的两个月,我们就举行了婚礼。
结婚时,是一穷二白的,连蜜月也没钱去度,只能带着她去了老家武汉,走了走亲戚,转了转风景。但妻子并没有什么怨言。
人,总归是会变的。
当初的天真少女,当了妈妈,经历了婚姻和社会的洗礼,想法就会变得多起来。并不是说人变得市侩了,俗气了,而是在这个社会生活的我们,不得不变得俗气。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生活毕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不是阳光、沙滩和海景别墅。
结婚两年后,女儿出生,当时妻子还没有工作,我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三罐奶粉,那时,我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房子也开始表现出它不太友好的一面。
我们不得不面对下雨天,雨棚漏水、墙体渗水的境况,再后来,墙皮也随着常年的日晒雨淋和可恶的漏水,而渐渐变得斑驳起来。
雨棚的问题,尚可解决,但墙体的渗水,我们却无能为力。
楼上楼下的原住户们,渐渐都买了新房搬离了,把旧房子租给别人居住,有做生意的,也有打工的,有把房子当仓库用的,还有一些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来历不明的。
楼道的卫生环境也变得恶劣起来,我要面对的,不光是墙体渗水,还有一只又一只的不速之客。
它们有着尖尖的嘴巴,小小的耳朵,浑身长满了黒褐色的毛,总是发出吱吱的声音,半夜里,咬破窗纱,钻进家中,躲在厨房里、卫生间里,钻到柜子下、沙发下,用桌角来磨牙,或是帮你处理一些你一时半会吃不完的东西。
妻子和女儿对这种哺乳纲、啮齿目的生物是很害怕的,甚至都不敢看。因此,
我和它们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斗争,这两年来,我亲手杀生的,不下二十条鼠命,最小的三两,最大的近一斤。每次抓到它们,我都会一肚子怨气。然后用脑袋里想象得到的“满清十大酷刑”来炮制它们,制造了一系列的惨案。
可以说,我手中是血债累累,罄竹难书。
但纵然如此,它们依然怀着大无畏的精神,前仆后继,让我疲于应付。就在上个星期,我就亲手抓到了三只。
但我已经没有兴趣去玩什么酷刑的花样了,而是选择了人道毁灭。
我就算干掉再多的老鼠,它们还是会来。
女儿贝贝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总是会问:“为什么,我们家里看起来那么旧,外面看起来又那么破烂?”
贝贝其实不是一个很重物质的孩子,但她去过很多同学家,难免会比较。
虽然她没有脆弱到自卑,偶尔还会邀请同学和朋友来我家里玩,但心里总是有点芥蒂的。
我从来不邀请同事和朋友来我家里玩,或许正在自卑的人,是我自己。
或许,我们应该买新房子了。
2011年,在母亲的支持下,妻子通过入学读书,应聘到医院做了护士,我们的日子比以前好一些了。在那之前,我们过了很多年的苦日子,基本没有出门旅游,没有像样的消费,为了孩子省吃俭用,也没几个积蓄。
几年前,妻子单位有买房的名额,那时的房价并不高,三千作业,一套房子下来,大概三十来万,对于一线城市来说,这简直就是白菜价,但就我们这个五线城市的人群收入来看,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不过,那时我们刚缓过气来,还要顾及正在上幼儿园和舞蹈班的孩子,因此没能出手。
鄂州毕竟是一个五线城市,年轻人出去打工的多,家家都有住房,甚至是多套住房。“按道理,房价不会猛涨”。
事实证明,以市场经济的供需关系去简单地看待中国式房价,是一个很愚蠢的行为,尤其是近几年,“GDP增长不到7%”的大背景下。
何况,我们所在的城市,马上就要建设一个亚洲最大的物流机场。
关于机场的审批一通过,鄂州的房价顿时如火箭一般向上猛蹿,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恒大首府在鄂州是首屈一指的小区,当年的房价也就五千左右,2016年前后,瞬间涨到了七八千。
其它的小区也随之猛涨,有些原本三千多的,一夜之间翻了一倍,到了六千多。
我们原本想十来万搞套首付的想法,在一夜之间就成了梦幻泡影,而房价似乎没有尽头,依然在涨。偶尔会停顿一段时间,但绝不会太久。
妻子对我说,我们不能再等了,哪怕是借钱,也得上,首付想办法凑下来,慢慢还。朋友的先还,亲人的缓缓再还。
我理解她的想法,为了孩子有更好的环境,为了让她以后能够就读更好的学校,哪怕是借债,我们也得背。
很快,我们在临近城东的一个小区里选中了一套房子。
这是一个14层的三居室套间,房型合理,环境很好,视野极其开阔,临近正在建设之中的江滩,到中心城区也不远,价格也相对合理,“只要”7200元,而且只剩最后一套了。
在鄂州市,有许多人正在疯狂的买房,几乎疯狂到只要是不太偏远的房子,他们都要。
我很清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就算有,那也不是这个价。
“房子是用来住的。”
我真是买来住的,而且,我并不关心房子以后是否升值;我只是担心,它会很快涨到八千、九千、一万……那时,我就真的绝望了。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的担心会变成现实。
父母很支持我,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的积蓄,丈母娘和舅弟也不遗余力地去帮我凑钱,舅弟甚至把马上要出生的小宝宝的奶粉钱都给拿出来了……
虽然双方父母都很支持,但算来算去,还有五万块的缺口没有着落。
有人建议,卖房子吧。
然并卵。
我不可能立刻卖掉现有的房子。因为新房子明年才能交房,我不能住到大街上去吧?而且,短期内,房子也不可能卖得出去,如果贱卖,那我自己也无法承受。
于是,我试着打通了一些亲戚和朋友的电话,得到的,几乎都是无一例外的答复。当然,也有朋友答应借给我的,但时间上,却赶不及。
我是个很清醒的人,我清醒的知道,自己的朋友不多。
很多朋友,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种友情,也是值得珍惜的,因此我没有打电话;也有朋友愿意借的,但一时半会拿不出来,我也知道,他们是真心的。
没有人有义务借给自己钱,包括父母。
愿意借,那是情分;不愿意,那是本分。我们还会是亲戚,还会是朋友。
有很多的电话,我都没打,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测试”,并不可取。除了增加人与人之间的芥蒂之外,并无益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不容易,我理解他们。
我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或许,还是有机会凑齐的吧?
应该吧。
放心,我不会卖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