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

写于2013年2月20日 23:13
   大榕树下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在遍地的三叶草上。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小镇，靠着海边，连空气都湿漉漉的，带着大海特有的味道。政府为了搞旅游，把这附近的房子都拆了，建起了豪华的别墅，他们说这里成了度假村。时隔这么多年，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唯独没有变的是这颗老榕树，它依然站立在小镇最高的小土丘上，望着小镇的变迁。
“将来你要娶我！”“恩，我会的！”“就算我走丢了，你也要来找我！”“恩，我知道。”这棵老榕树，还见证了一对小儿女的私定终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夏朵蹲下身子，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嘤嘤的哭泣。如果时光倒退十年，一直一直都停留在十四岁的时候该多好，那时，他依然是只属于她的。
离开了有十年了，当她的父母知道她早恋以后，强行的把她带离了这个小镇，去了距此有四个小时路程的省城，进了新的中学，有了新的朋友，也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是从那以后，她在未谈过一场恋爱。灿阳说她是个傻子，守着轻飘飘的一句诺言这么多年，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姑娘。她是夏朵的新朋友，同班兼同桌兼好友，是个人如其名灿烂如阳光般的姑娘。灿阳也许很了解她，但是有一点她不清楚，那个要娶她的人，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记忆。
这种狗血八点档棒子剧的剧情怎么会巧合的发生在了她身上，夏朵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感谢上帝为她安排的如此精彩的人生。她这次回来，正是来参加他的婚礼，一周后她朝思暮想的人就要牵着新娘子的手步入教堂，从此，他再也不是她的了。
莫然，一个长得不太帅，又有点沉默的人，六年前的一场车祸让他失去了记忆，不过幸好保住了性命。这场车祸跟夏朵不无关系，莫然也许有一身的缺点，不尽完美，但是他对夏朵的感情却一如既往。在她的回忆中，夏朵说，莫然啊，是个很傻很傻的人，如果我不保护他，他一定会被坏女人骗走了的。
事情就发生在六年前的夏天，雨下得很大，风也很大，电闪雷鸣，那天就是夏朵的生日，莫然收集了一罐子漂亮的贝壳准备送给她做生日礼物，就在赶去省城的路上出了车祸，车子翻下山沟，一车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伤，而其中伤的最重的就是坐在前排的莫然，罐子摔碎了，贝壳撒了一地，人也昏迷不醒，身下是一滩血迹。那天，夏朵就站在汽车站一直等，等到了华灯初上，夜色朦胧，依旧没有莫然的身影，再后来便失去了联系。
思念一个人是那样的难受，好像身上每个细胞都裂开了一样。夏朵做了她认为这辈子最疯狂的事情，她逃课了，买了一张回小镇的车票，一路上想着怎样给莫然一个惊喜，心里就像踹了只兔子，幸福又甜蜜。
她一路打听找到了莫然的学校，还没有到中午放学的时间，夏朵站在路边，掏出小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这么多年，夏朵一直都是长发，因为莫然喜欢。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放学的人流中，即使都穿着相同的校服，夏朵依然能从人群中分辨出哪一个是莫然。
“莫然！”夏朵一蹦一跳的来到莫然面前，本来以为会有一个拥抱，或者一个惊喜的笑脸，没想到只是一句你是谁。“别闹了，莫然，我来看你了，你不高兴吗？”“对不起，我真的不认识你。”“怎么会，你一定是故意捉弄我。”夏朵撒娇般的拉着莫然的胳膊，她心里的紧张无法形容，怎么看上去那么认真。两个人都沉默，无言以对。很长很长时间，还是莫然先开的口，他说“我出过车祸，忘了很多事，所以不记得你了，很抱歉。”夏朵呆愣再那里，车祸？！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场车祸，就发生在她生日那天。拉着莫然胳膊的手慢慢松开，攥成了拳头，紧紧地攥着，最后又松开了。她好想觉得自己没有脸在面对莫然，于是转身离开，没有解释，走出了人群。
狗血的剧情依然继续，阴晴不定的天气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路边的公路没有遮雨的地方，夏朵蹲在地上，借着雨水放声大哭。他忘了，忘了他们的承诺，忘了要娶她，忘了她才是他今生的新娘。
“呵呵。”榕树下，海风徐徐，海浪拍打着礁石，一下一下的。夏朵回想起曾经的往事，轻笑出声，何必如此执着呢，灿阳不停的问她，让她耳朵里都生了茧子。爱了，又有什么是坚持不了的呢。灿阳最不喜欢和夏朵看爱情片，她总能从主人公的遭遇联想到自己，看《梁祝》，她羡慕梁山伯和祝英台还能死在一起，看《泰坦尼克号》她羡慕杰克和萝丝即使生死相离，依然能够挂念一生。
“夏朵？”莫然其实已经站了很久，他欣赏着坐在草地上的姑娘，隐约中，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找，也找不回了。“你怎么在这里？都快结婚的人了，难道要丢下新娘子一个人操办婚礼？”夏朵故作轻松的开着玩笑，天知道，她的心被她的话生生的挖去了一块。“恩，我这就走了，小秋等着我呢。”小秋，就是莫然未来的妻子，是个很温婉的女人，虽然家境不比夏朵殷实，但知书达礼，进退有度，不怪莫然会喜欢她。
夏朵望着莫然转身离开，向山下走去的背影，心碎了一地，不仅如此，她还光着脚站在上面，踩啊踩的。
那次回家，不仅一身狼狈还换来了父母的一顿责备，老师打电话给夏爸，问夏朵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没来上学，而夏姑娘却整整消失了一天，到了晚上狼狈不堪的回来了。糟糕的天气外带糟糕的心情，让夏朵彻彻底底的大病一场，病好后，她就迫不及待又回去了小镇。
榕树下，夏朵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犹如夏天的花朵，充满着朝气和活力。“忘了没事，我们重新认识，我叫夏朵，夏天的花朵。”不顾莫然的反对，强行把他拉到了大榕树下，这里依旧美丽，向东望去，便是无迹的大海。“来这里做什么？”莫然问。“我们第一次认识就在这里，我在找四叶草，你问我四叶草是什么，我说四叶草就是幸福。”夏朵说这蹲下身，在一片三叶草里找寻着。“你问我找到四叶草就找到幸福了吗，我说是啊，四叶草就是幸福。”莫然无言的站在一边，听着女孩断断续续的讲述着他们曾经的过往。夏朵是个很干净的女孩，是个十分适合生长在夏天的姑娘，带着点自以为是和独生子女特有的小脾气。“呀！找到了！”夏朵高兴的举着一颗四叶草。“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的哦，我们是六岁认识的，后来我搬家了。”任由夏朵一个人自言自语，莫然一言不发。到了晚上她又是一个人，在公路边等着回家的车。
后来夏朵经常来小镇，一个月都会来两三次，只要她没事，星期六早晨一准能在榕树下找到她。“你为什么搬家？”熟悉了以后，莫然问到。为什么搬家？夏朵看着远处的灯塔，它屹立在一大块礁石上，那里曾是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莫然以为是夏朵不愿意说，不再追问，其实夏朵心里，多想告诉他，曾经，就在这里，你说你会娶我。
灯塔在白天看没有半点意思，到了晚上，那一闪一闪的灯光，就像家一样可靠温暖。突然一件衣服披在了夏朵身上，带着青草香。“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在想些事情，你怎么没去陪小秋。”“她回娘家了。”“是吗。”突然又沉默了，夏朵把玩着手里的小草，紧张的害怕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你有喜欢的人吗？”“恩？”“就是喜欢到想要放弃现在的一切。”有！夏朵在心里肯定的回答，有那么一个人，他就在这里。“你可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莫言轻笑着躺在了草地上，“天上的星星真漂亮。”他说。莫言自从毕业后就一直留在A市工作，一晃几年，小镇还是小镇的样子，这里的人民淳朴可爱。婚礼自然是要回家办的，恰好小秋也是小镇上的人，据莫言说，他们认识的还是很戏剧的，有缘的人兜兜转转都还会回到原地，也许这就是用来说莫然和小秋的吧，本来不该认识的两个人，认识了，相爱了，最后决定携手走进婚姻殿堂，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你怎么不说话？”“星星很漂亮。”夏朵心不在焉的说，她的思想早就跑到了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
榕树下，一个男人满脸幸福的宣布他有女朋友了，并打算娶她。天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夏朵来讲犹如晴天霹雳，上帝不仅玩弄人类还玩弄他们的感情。夏朵强撑着笑容说“是吗，那恭喜了，她一定很优秀。”“恩，很温柔，是个很好的女孩。。你做什么去？”夏朵转身离开，她听不下去了，从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嘴里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好，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所以她转身离开，在还没有彻底疯掉之前离开这里。
榕树下，男孩对女孩说我将来会娶你，事隔经年，同一棵榕树下，男孩对女孩说着另一个女孩的好。有时候我们就是这样错过了，在没有说出爱的时候错过了爱。
海浪一如既往的拍打着礁石，像眷恋又像埋怨。夏朵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笑着说“早点回去吧，新郎官，明天还要迎娶新娘呢。”“呵呵，明天一定要来喝我的喜酒。”莫言也站了起来，笑的像个天真的大男孩。夏朵答应了，但她根本没去，后来听人说婚礼并不顺利，新娘的家人又反悔了，想要多家礼金，这些其实都是小事，莫言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已经是一家外企的中层管理，许诺了三十万的礼金后婚礼又重新开始。夏朵听了也只是笑笑，从那场婚礼之后，他们其实就再也没有多少关系了，不联系便是对谁都好。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夏朵也有相亲，但是好像哪个都不合心意，夏妈妈总是拿着各种男人的照片出现在家里餐桌上，客厅里，搞得夏朵不胜其烦。恰好赶上公司拓展业务，需要一个人去B市常驻，夏朵便去了那边做经理。

本来以为不会相见的两个人又一次相逢在B市，时过境迁，他又成了一个人。“你怎么离婚了？”莫然对夏朵的提问保持沉默，有很多事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也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说得出口。莫言喝了口啤酒，淡淡的说“离了。”婚姻变得不在可靠，感情也开始虚假起来，很多年以后，夏朵再回小镇的时候才听人提起，原来小秋的家人拿小秋当了摇钱树，发现有比莫言更好的男人后逼着小秋离婚，最后实在没办法，劳燕分飞，小秋嫁给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莫言依旧是一个人。

有人肯定会想，这多好啊，男未婚女未嫁，一切不是还可以回到当初？夏朵开始也这么想，后来她才发现，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包括曾经以为的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爱。

夏朵最后给闺蜜灿阳说：有一些东西错过了，就一辈子错过了。人是会变的，守住一个不变的承诺，却守不住一颗善变的心。有时候，执着是一种负担，放弃是一种解脱。人没有完美，幸福没有一百分，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一次拥有那么多，又何苦要求那么多。我现在拥有的，已经很多很多了，何必去强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