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灯,坐在客厅一片光怪陆离的黑暗中。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湿润的泥土八爪鱼般缠住了我的跑鞋。21点的灯光,照亮了吸血鬼喜欢的又一个黎明。我突然唱起歌,像角落里的收音机厌倦了蛛网和灰尘,扯开了名为遗忘的帘子。卡带沙哑了尘土刻意掩埋起的日子,老得像个初到人世的婴儿。咿呀,咿呀,咿呀,我对心中的恶魔唱起摇篮曲。虫子在影子的巢穴分食着墙纸米黄色的寂静,我一只脚跌进空空荡荡的时间,听任群虻在黑暗中神经质地晃荡。
我们是精灵,树妖,人马,大脚怪。我们驾着南瓜马车,唱着巫女教的歌谣,碾过一地行人的影子。昏黄的灯光里猫的眼睛忽闪忽闪,指引着冥河的渡轮泊入港湾。每个走过的人身上都带着一段无头无尾的旋律,只有影子听得特别仔细。我们尖叫着穿过那些战火纷飞,血肉横陈的梦境,像醉汉那样胡言乱语,为每一朵废墟上长出的花而鼓舞欢欣。
我把跑鞋贴在石板路上,像一条水蛭那样读着一寸寸幽深莫测的文字。脚底的路面流沙般蚕食着我的步伐,我拖曳着路灯长长的燕尾,亡命之徒般挖掘着被大地埋葬的孤独。木偶戏散场后,三三两两的皮囊被随意地扔在大街上。我纸一样薄的灵魂轻轻掠过那些开到荼蘼的华服,簌簌地落下一层铁锈味的灰。
于是我哼起歌来,就像那些观众没践踏过我的歌剧院时一样。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因为我已经在黑麦田里沉沉睡去。
轰隆隆的雷声滚过雨水浸润的草地,我又听见没有形体的巨兽在黑暗中狂奔。雨水刺痛了脚下的土地,无数的虫子从雷声中惊醒,争先恐后蚕食着那些不愿丢弃的记忆。我看见过去的自己像玻璃渣一样碎了一地,把脚底扎得鲜血淋漓。暝暝漠漠的夜色里,恶魔展开双翼划过天际,我手里攥着的太阳烧成灰烬,漏进了长河无边无际的空虚。
这只是一场噩梦,我告诉自己。
指针无情地拨动着,如同夜锋利的脊梁,穿透了我难以名状的恐惧。
夜行者永远不会在黎明时苏醒,他只会在深夜塞壬的歌声里无数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