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宁静的傍晚。
夕阳西下,漫天云霞,余晖倾洒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宛如一支精巧的画笔,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毫无保留地展现给航海的旅人。
万里长空下,无数只红嘴鸥展开翅膀尽情翱翔于天际,晚霞映衬着它们靓丽的身影,蔚为壮观。
海鸟,总是比陆地上的鸟类要自由许多。
迎着夕阳,这群出来觅食的红嘴鸥结成小队四处游荡,伸长脖子渴望能从海面上搜索到足以填饱肚子的鱼虾。
忽然,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一声嘹亮如集结号般的长鸣响彻天际,它们不约而同地降低高度在空中盘旋,同时发出阵阵啼叫久久不愿离去,像是好奇,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它们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一艘巨型帆船的轮廓,缓缓漂浮于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
船上,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伫立在甲板边缘,双臂撑着栏杆仰望天空,做了次深呼吸,视线在那群欢快的红嘴鸥身上定格,温润的海风夹带了些许水汽,扑打着面庞真是惬意极了。
他叫乔伊,这是他第一次出海,也是他第一次领略到如此恢弘的景色,这海风、这海鸟、这片广阔无垠的天空和海洋,美妙之极。
然而,面对这般奇景,他却丝毫激动不起来,甚至在他本该无忧无虑的眼眸里,还能瞧见深深的惆怅。
因为,这里是加勒比海北部。
而他是个海盗,刚上船不到两个月。
此时此刻他板着脸,耳边始终萦绕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嗓音,这让他感到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他皱了下眉头,循着声音转头望去。
“不幸落到我手里的小鬼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乖乖告诉我阿伯丁家族商队的航线,否则我就用这把尖刀捅开你们的肚皮,把你们肮脏的尸体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正在说话的是海盗船长雷诺德,他是全船海盗唯一的领袖,他审视着跪在面前的一群俘虏,饱经沧桑的脸庞上不含一丝感情色彩,那森冷至极的神态,令人不寒而栗。
听说他的左眼很多年前就瞎了,戴着一个古怪的眼罩,右眼完好,深邃的幽瞳中透着股难以解读的意味。
此时,他漠然扫视着惶恐不安的俘虏们,紧握尖刀,刀刃表面沾满了鲜血,就在几分钟前,他刚用这把刀杀了一个企图反抗的俘虏,猩红色血滴顺着下垂的刀尖滴落在甲板上,肆意拨动着俘虏们紧绷到极点的心弦。
雷诺德船长不可挑战的威严,使得诺大的甲板呈现出一片死寂,海盗们从不敢在这种时候插话。
至于那群不幸的俘虏,则是瑟瑟缩成一团,埋下头眼珠子转来转去,连呼吸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稍微一动就会引起注意。之前雷诺德杀人的情景深深印刻在他们的脑海中,那血腥残忍的场面让他们心惊胆战,久久不能平复。
大概是等的不耐烦了,雷诺德冷笑着走近一名俘虏,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沉默少顷。
“喂。”他喃喃念了句。
顿时,那名俘虏仿佛触电般颤抖了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失魂落魄地抬起头苦苦哀求:“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能死...我还有个孩子...”
这声哀求,立刻带动了全体俘虏,他们不管不顾地哭诉起了自己悲惨的身世以及必须活下来的理由,使得不久前还如死灰般寂静的甲板一度陷入嘈杂。
见了这番情景,盘旋在空中的红嘴鸥群愈发好奇了,不但不离开,反而发出更嘹亮的长啼,像是在应和他们。
乔伊肃立在甲板边缘,拧头看着这些可怜的俘虏,和很多新海盗一样,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难以接受残忍的杀戮。
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艘船是属于雷诺德的,既然上来了就得听从命令,谁敢反抗就会被丢到海里去喂鱼。
出海的这些天,他后悔过无数次。
他曾天真的以为海盗是自由而浪漫的,就像传说中的冒险王阿曼那样,随心所欲去世界各地冒险,看日出日落、游万水千山,那种生活多么令人憧憬。
然而,自从踏上这条海盗船的一个多月来,他看见的除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就只有杀戮、抢掠和残忍,梦想与现实的差距令他大失所望。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悻悻攥紧拳头,仰头望着夕阳下漫天飞舞的海鸟,叹气。
俘虏们声嘶力竭的哭诉,竟没有给雷诺德带来一丁点情感上的触动,看起来他已经沦为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或者说,一个魔鬼。
“安静!”
他怒喝了一声没起作用,果断拔出腰间的火枪,对空扣响扳机。
砰!
瞬间,沸腾中的人群平静了下来。
武力,永远是最好的语言。
瞧着满脸惊愕的俘虏们,怒火渐渐从雷诺德脸上消退,他把火枪塞回腰间,继续自己之前想要说的话。
“喂。”他用鲜血淋漓的尖刀,抵在身前这名俘虏的脖子上。
被冷冰冰的刀刃触碰,俘虏顿时恐惧到了极点,绝望从瞳孔中涌出。
“闻见鲜血的味道了吗?”雷诺德把刀背递到了他嘴边,邪魅一笑:“舔一口这鲜血。”
俘虏怔了怔,照做。
“告诉我,什么味道?”
“腥。”
“记住它,这是你最后一次品尝到生命的滋味!”
骤然,雷诺德独眼中闪出一丝凛冽的杀意,没有任何前兆,一把掐住俘虏的脖子,毫不费力的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驱使俘虏拼命挣扎,两手扒住卡在脖子上的手,癫狂般不停踢动双腿。
而他的挣扎并没有给强大的雷诺德造成阻碍,雷诺德拖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甲板边缘,望了望深不可测的海洋,回头扫视着早已惊恐万状的俘虏们,邪笑:“我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不懂珍惜。”
他慢悠悠地抬起刀尖,顶住手中这名俘虏的肚皮,闭上眼停顿少顷,再次睁眼时,独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同情,却转瞬即逝。
“抱歉,但你属于阿伯丁家族,我一世的仇人。”他轻声呢喃,脸庞上哀怨尽显。
俘虏们终于停止了无用的叫唤,纹丝不动地盯着海盗船长手中的尖刀,瞳孔放大紧张等待那一幕的出现。
此时,远在十几米外的乔伊紧握双拳,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刹那间心悬到了嗓子眼!
雷诺德又要杀人了!雷诺德又要杀人了!
愤怒、同情夹杂着多日的压抑,骤然,他鬼使神差地扯起嗓子怒吼:“住手!”
霎时,全甲板寂然无声,人们愣了好一会儿,纷纷转头向他望去,俘虏们如同在看救世主,而海盗同伴的眼神中则是充满了恐慌。
第一次,有人敢打断雷诺德船长的裁决,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挑战权威,而这权威足以决定任何一个船员的生死。
海风徐徐,掠过人们惊愕的面庞,带动起凌乱的发丝,他们伸长脖子看着乔伊,无比忐忑地等待事态发展。
遥远的天边,不知何时,残阳已坠入汪洋大海,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留下一抹惊心动魄的赤红,不久前席卷半边天的晚霞也随之褪去,还给人们色彩单调的天空,宣告一天的终结。
自从乔伊发出那声怒吼之后,气氛便僵滞了下来,就连那群盘旋于空中的红嘴鸥,仿佛也安静了。
迎着众人的目光,乔伊毅然肃立在甲板边缘,瞪着气势逼人的雷诺德船长,眸子里充满了决绝。
他很清楚阻止雷诺德是什么后果,这位大名鼎鼎的海盗船长向来冷酷,即便对待自己的手下也毫不留情,前不久有个船员仅仅因为碰洒了雷诺德的酒,便被暴打一顿然后随便找个小岛逐了下船。
但是,乔伊对自己的行为一点都不后悔,他已经受够了!与其在无休止的杀戮中存活,不如趁着双手还没沾上鲜血时死去。
至少,留住心中的正义。
海盗,和他曾经幻想中的差距太大了,难道关于冒险王阿曼的传说都是人们胡编乱造出来的吗?原以为海盗是英雄,现在看来,却是刽子手。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后悔当初上这条船。
他紧咬牙关,恶狠狠地盯住雷诺德那只犷悍的独眼,捏了捏拳头。
从听到那声“住手”起,雷诺德就一直凝视着他,面无表情,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此刻,人们的注意力全在乔伊身上,谁都没有察觉到雷诺德轻轻翘了下嘴角,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对于那个被掐得奄奄一息的俘虏,雷诺德已经没有兴趣了,随手推到一旁,接着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个手帕,细心擦拭起了刀刃上的鲜血,看着乔伊那张在他眼里略显稚嫩的脸,冷笑了下。
“你刚刚在阻止我,对吗?”
在众人的期待中,雷诺德总算开口了。
“嗯。”乔伊回答得出人意料的干脆,片刻都不迟疑。
“那你知道你是在挑战我的威严吗?”
“知道。”
“好小子,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罢,雷诺德脸色骤然一变,偏头示意身旁的部下,沉声道:“把他绑起来丢到海水里泡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捞上来!”
话音落下,海盗们顿时犯起了嘀咕,满脸疑惑窃窃私语。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仁慈的雷诺德船长,按照船长往常的风格,反抗者无一例外全被杀掉了,为什么要对乔伊网开一面?
乔伊漠然注视着雷诺德,眼眶中涌现出深切的恨意,冷冷道:“杀了我。”
他不想再留在这艘罪恶的海盗船上,不想再接受身心的摧残,更不想再屈从于雷诺德的号令。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会让你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听见这蔑视满满的言语,乔伊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升腾!
他猛然推开手拿绳子走过来的两名同伴,旋即拔出匕首反握在手心,瞪大血红的双眼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咆哮着向雷诺德冲去,脚步践踏在甲板上引起阵阵骚动,甚至惊飞了在船帆上落脚的海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们顿时躁动起来,喧哗声阵阵,一名加入团队不过两个月的新海盗,用他的惊人举动让所有人为之诧异。
“他要杀雷诺德船长!快阻止他!”
在无数道灼热的目光中,乔伊狠力撞开几个挡在面前的海盗,在距离雷诺德仅有三四米的地方凌空跃起,歇斯底里地呐喊一声,高举匕首使出全部力量向对方的脖子扎去,矫健的姿态宛如空中翱翔的雄鹰。
可是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雷诺德却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神情淡漠。
这一刻,每个人都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纹丝不动地盯着乔伊手中的匕首。
时间,仿佛定格。
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随之凝固。
白驹过隙间,吵吵嚷嚷的甲板再度陷入沉寂,众人紧绷至极的神经,也随之渐渐平息。
他们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或惊讶、或恐慌、或唏嘘,形形色色的神态,构成了一幅极具张力的画。
洒落在甲板上的鲜血,是雷诺德的。
但他却没有死,他用左手硬生生接下了乔伊的奋力一击,代价是手掌上多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冒着猩红的鲜血。
剧痛毫不影响他的从容,而他面前的乔伊,却瞳孔放大满目愕然。
方才,乔伊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一刀上,而雷诺德顷刻间就把这刚刚滋生出的希望无情粉碎了,这让乔伊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力量的差距。
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雷诺德,对方的神态竟是那么镇定,深深的挫败感与无力感,泛起在他的心头。
“在这艘船上,没有人可以反抗我。”
雷诺德轻语,反手将乔伊手里的匕首扭了下来,不以为意地看了看掌心的伤口。
“所有人都服从我,不是没有原因的。”雷诺德冲他抬了下嘴角,接着说:“我不会杀你的,这年头像你这么有勇气的人不多,你能成为真正的海盗。”
“我宁愿你杀了我。”乔伊定下神,冷若冰霜。
雷诺德皱眉,望着他毫无悔意的眼睛,示意部下把他按住绑起来。
乔伊奋力挣扎像头倔强的野牛,但终究敌不过五六个人,被死死按住捆起了手脚。
“阿奇尔,把他放到海里去,冰冷刺骨的海水能让他清醒。”
名叫阿奇尔的海盗拖住绳子,把乔伊慢慢往海水里降。
“忍着点兄弟,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没有谁天生就能坦然面对杀戮。”阿奇尔低声嘀咕。
乔伊看了他一眼,沉默。
“不要恨船长,他看起来很残忍,但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只是......”阿奇尔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雷诺德粗野的嗓音打断了。
“在那磨蹭什么呢,快把他扔到海里去!”雷诺德怒目而视。
“是,船长!”阿奇尔连忙回话,冲乔伊无奈地努努嘴,迅速让他降下去,接着把绳子牢牢捆在栏杆上。
乔伊半边身子泡在海水中,手脚被绑住无法动弹,时不时有个海浪迎面而来,拍的满头是水。
海上的夜来得尤为的快,不知不觉夜幕已悄然降临,周围一片漆黑,他昂起头仰望着那繁星点缀的夜空,寻找哪一颗最亮,算是苦中作乐吧。
他轻轻翘起了嘴角,猝然一个浪头扑过来,打得他满脸都是,苦涩的海水直愣愣的灌入嘴里,把他呛得难受极了,同时也打破了他刚刚得到的安逸。
无尽的愤怒与怨恨再次涌上心头,他恨恨捏紧拳头,怒声吼道:“雷诺德!除非你弄死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
似乎雷诺德早就猜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甲板上立刻传来了回应。
“好,我等着那一天!”雷诺德挺直胸膛,答得干脆而有力。
听见雷诺德满不在乎的声音,乔伊暗暗咽下一口气,现在他必须闭上眼屏住呼吸迎接劈头盖脸的海浪,幸好今天还算是风平浪静,不然真吃不消。
但比起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他现在更牵挂甲板上那群俘虏的命运,冷酷无情的海盗船长雷诺德,究竟会如何处置他们?
当看到乔伊被丢下船的一刹那,俘虏们眼神中仅存的那点希望之光便顿然泯灭了,填充他们空洞瞳孔的,是无尽的绝望。
他们默默埋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瞥着雷诺德船长和他手里那把锋利的尖刀,在银白色月光的映照下,刀刃散发着阵阵瘆人的寒意,仿佛随时会抹向他们的脖子。
矗立在甲板边缘的雷诺德敏锐察觉到了俘虏们由内而外的恐惧,他幽幽偏过头,满意地勾起嘴角。
“在这艘船上从来没有人敢反抗我,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所以别指望有人能救你们,救世主不是谁都当得起的。”
说罢,他用冷峻的独眼扫视着这群战战兢兢的俘虏,慢吞吞地解下腰间的铁制酒壶,仰头豪饮。
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他喝到一半倏然停了下来,将剩下的半壶酒全部淋在了刀刃上,洗净附着在上面的血迹,甩了甩。
酒精的刺激性气味挥发到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味,使得本就惶恐不安的俘虏们内心更加忐忑,瞪大眼睛看着他却又不敢和他对视,目光躲躲闪闪,生怕会被叫到。
“喏,这把刀怎么样?”雷诺德神情麻木,嘴角挂着招牌式的狞笑。
只有蠢货才会在这种时候搭话,俘虏们闷声不语,直勾勾地盯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刃,咽下一口唾沫。
当一个人两眼发直并开始咽唾沫时,说明他渴望某样东西,比如财富、美色和权力,而这群俘虏心中共同的渴望,是生存。
正当他们猜测雷诺德接下来要做什么时,只见雷诺德骤然脸色一沉,凶光乍现。
“可怜的蝼蚁,你们该庆幸自己还活着!我今天心情不错,愿意再给你们一分钟!请珍惜最后的机会,老实交代出阿伯丁家族黄金商队的航线。”
一语落定,是许久的寂静。
黑夜,阵阵海风掠过海面,伴随此起彼伏的海鸟长鸣,肆意挑动着人们的心弦。
跪在甲板上,俘虏们垂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眼珠子转来转去,若有所思的模样。
每个人都想活着,但谁都不愿做这个出头鸟,他们在等待其他人站出来交代,这样商队航线的泄露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日后阿伯丁家族追究起来也不会牵连到自己。
没错,他们迟迟不愿透露消息并不是因为对阿伯丁家族有多忠诚,而是畏惧于它的强大势力,要知道那可是个拥有独立军队的英格兰大家族,在加勒比地区占有大片的殖民地,凭借源源不断生产出的财富迅速壮大力量,以其近乎无敌的海军舰队而威名远扬。
所以,即使俘虏们非常清楚自己惹不起雷诺德,但他们深知阿伯丁家族是更招惹不得的,想活命就要做到两头都不得罪。
“还有十秒!”雷诺德发出一声怒喝,凝视着眼前这群令他感到烦躁的人,幽幽举起尖刀。
突如其来的死亡宣告即刻把俘虏们从思索中拽了出来,他们抬起头看见这一幕,顿时就慌了神,匆忙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左顾右盼,可惜的是仍然没有人敢出头。
雷诺德冷眼瞧着他们畏首畏尾的样子,恨得直咬牙,憋足一口气缓缓叹出,闭上眼无奈地摇摇头:“死不悔改。”
话音落下,他疾步上前抓住一名俘虏的脖子提了起来,在一片惊呼声中,在苍白的月光下高高扬起尖刀,锋芒乍现!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年龄较长的俘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知是由于恐慌还是跪的时间太长,双腿不停抖动。
听到这一声,雷诺德凶悍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松开手放掉被自己掐得直翻白眼的人,而后转头静静凝望着这只“出头鸟”,他看起来像是位有孩子的父亲。
“航线和时间。”雷诺德语气冰冷,不愿多说一句废话。
然而和他的态度不同,对方还想再周旋周旋。
“船长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必须提醒你最好不要打阿伯丁家族的主意,如果你不想遭到海军围剿的话。”
“围剿?”雷诺德注视着他一本正经的眼睛,面不改色地沉吟了会儿,蓦然露出一丝笑意,晃晃手中那把沾染过无数人鲜血的尖刀:“看见这把刀了吗,他的原主人名叫霍格,曾经是阿伯丁家族一名出色的海军将领,两年前他领着一支舰队扬言要剿灭我。后来,我用他最得意的宝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说话时,雷诺德的神情始终是那么平淡,掀不起半点情感波澜。
而跪在他面前的俘虏们,却在这短短几句话之间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俘虏们愣愣盯着眼前这位海盗船长,从头到脚打量着他的独眼、腰带、靴子......不知不觉,他们的瞳孔逐渐放大,一股空前的畏惧从心底滋生,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感官,使得他们不由得屏住呼吸,连颤抖都不敢。
就这样,僵滞了许久。
海风变得凛冽起来,船帆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宛若是在为这场心理上的较量打着节拍,而这节拍的唯一掌控者,是微笑中的雷诺德。
风势愈来愈大,不久前还繁星密布的夜空中也被乌云悄然笼罩,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
不出意料,很快子弹般的雨点便砸在了甲板上,这时终于有人心理防线崩溃了,失声叫道:“你就是......独眼幽灵!”
独眼幽灵,这个充满诡异色彩的名字,在许多欧洲殖民者心中是魔鬼的化身,被称为游荡在加勒比海的大恶盗,有着惊人的作战和藏匿能力,曾借助加勒比地区复杂的局势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强有力的围剿,甚至还灭掉了阿伯丁家族霍格将军统率的舰队,一度在加勒比各大海盗集团中掀起剧烈轰动。
“哦~我喜欢这个绰号。”雷诺德会心的笑容中,有着些许谁都无法察觉的苦涩。
他知道,自己在那些所谓的“文明社会人”眼中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但他更明白,在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心里,他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像阿曼那样的英雄!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私心的话,那就是他企盼复仇!对阿伯丁家族、对殖民者的复仇!
不久前他得到情报,近期内阿伯丁家族将会有一支运载黄金的舰队经过这片海域,那些财富足以编制一支强劲的海军,如此大好机会怎容错过!
于是,为了得到准确的航线和时间,他设计抓了这群隶属于阿伯丁家族海上巡逻队的俘虏,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屹立在夜空下,甲板上,海风中,他的笑容渐渐屏去了,深邃的眼眸里倾露出痛到骨子里的仇恨。
他高高昂起头,任凭豆大的雨点拍打在脸庞上,心中的怨恨尽数化作怒气,攥紧双拳青筋毕露,在人们目瞪口呆地注目礼中,猛然扯起嗓子歇斯底里地咆哮:“告诉我航线和时间!马上!”
颤巍巍地望着传说中杀戮成性的独眼幽灵,惊吓过度的俘虏再也提不起周旋的勇气了,呆呆蠕动了两下嘴唇。
“五天后的上午...经过太子港...”
默默的,雷诺德合上了眼睛,手里的尖刀也慢慢垂了下来。
黑漆漆的海面上,那些肆意陨降的雨点仿佛在谱写一首激动人心的战舞曲。
一场殖民者与复仇者之间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真正意义上的狂风暴雨,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