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下起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雨丝细密,空气凉爽清新,一扫前几天的闷热和躁动。一阵微风吹进来,丝丝凉意侵入到每个毛孔,像电流一样瞬间流通全身。
爽。
久旱逢甘霖。在夏季平均温度能达到35度的魔都北京,所有生命都在阳光的炙烤下有气无力地游移,整个城市升腾着燥热迷蒙的烟雾,如一座孤岛,在太阳光灼热的包围中不断下沉,如坠入十八层地狱,无处可逃。
一场恰当的雨让这座失城重回人间,没有表情的芸芸众生,脸上有了喜怒哀乐地色彩,迷离的眼神开始聚焦、回归。
去雨里找回自己的灵魂。
夏天的雨总有一种骄恃在里面。在本已潮湿的夏季,雨总是不辞辛苦的,让空气和衣物更加潮湿粘腻。可是你对它恨不起来,总对它有一种道不明的感情在里面,暧昧迷茫,像午夜梦醒后的不知所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在别人的梦乡看到另一个自己。
雨能创造另一个空间让人休息和躲藏,就像黑夜。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在下雨的时候竖起耳朵倾听,听雨落在树叶、敲打在屋顶的声音,听花被打落、草在雨水中窒息的声音,听远处被水汽淋哑的汽笛声,听经常来的那只黄色野猫仓皇而逃地脚步声,听着听着就听到了自己的心里。
突然,时光在雨里静止,万籁俱寂。
突然,那些雨带着某种惆怅和失落将你裹挟。万般心事涌上心头。没有一一摘捡的机会,便被冲走。
你在雨里和自己重逢,又在雨里将自己丢失。
千千万万人在雨中沦陷,不分你我,都是没有面孔的众生。人世繁芜,多生事端。免不了一段情欲痴缠。
当张曼玉踩着细高跟鞋,穿着精致旗袍,扭动肢腰,伴着梅林茂的钢琴曲哒哒地从黑暗潮湿的小巷子中出来,走到昏黄的路灯底下,情愫便像水汽一样氤氲开来。雨丝落在路灯上,人头上脸上身上,形成了一张雨织成的网,将它的世界跟我们隔断开来,那是现实永远无法到达的光景。张曼玉和梁朝伟在20世纪60年香港的雨里爱了散了,与我们何干?但却恼得每个人都能想起那些场景里下不完的雨,就像斩不断的情愫,叫人担忧。
《青蛇》里的雨交织了情欲和痴缠。法海在光怪陆离的雨中紫竹林里看到了农妇产子,光洁细腻的肌肤在他心里悄悄种下了情欲和祸端的种子;白蛇和青蛇初到人间就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夜很黑,下了雨的夜更是像泼了墨似的黑不见底,而在黑暗的深处,情欲悚然,蠢蠢欲动;在西湖边,白蛇偶遇许仙,招来了风雨助阵,迷惑许仙拜倒在它石榴裙下,当雨水顺着王祖贤绝美的脸庞流到白皙的脖颈,流进耸动的胸口,发呆了的不仅是许仙,还有屏幕前的男男女女。
在雨中,情欲像细菌一样滋生扩散。
听着雨声,你托腮沉思,在放慢了的时光里小憩,不胜自喜。
但雨总会停,你最后总得收拾心情,准备直面惨淡的阳光。
没关系,夏季初至,雨还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