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以琳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要到繁忙的夏收时节了。这时候村民们迎来他们一年一度的狂欢节——六月六花儿会。
这天一早,姑娘们早早地爬起来,从箱底里翻拣出那个年代里最漂亮的衣服来,对着镜子仔细梳洗打扮一番,便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花儿会是在村东头山沟那边的一座石头山上举行,石头山对于这片以馒头山著称的土地来说是比较少见的。听说那里风景特别的优美,有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漂亮的飞鸟穿梭其间,是一处绝佳的美景。这一天是全村人盛装出行的日子,家家门前是年迈的老人带着十三岁以下的小孩。老人的眼睛里充满对往昔的追忆中特有的那种幽远复杂的情感,孩子们的眼里则充满了对长大成人的向往和渴盼,他们用羡慕的,亦或是嫉妒的目光注视着从身边走过的每一个比他们年长的人。这几个女知青的装扮明显要比本地的姑娘们丰富漂亮许多,一路上引来许多小女孩嫉妒的目光和低声的私语。三个姑娘谁也不在乎这些,她们的心早已放飞在了那一片充满诱惑和神秘的所在了。
“看,到啦,到啦。”
彭丽娟兴奋地指着前面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喊着。那里已经有好多人在慢慢的上山了,树丛中已传来了隐约的歌声,该不会这么早就开始了吧。她们加快脚步,随着人流往山上走去。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听说周围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倾巢而出了,能不多吗?”
姑娘们一路谈论着这空前的盛况,在山间的小道上攀援着,不时有歌声、笑声从前面传来,时近时远,交相起伏。突然一根绳子挡住了去路,姑娘们一愣,明明前面的人都过去了,怎么到我们这儿就不让上了呢?正寻思间,旁边的树丛里闪出四个小青年来,嘴里唱着听不懂歌词的花儿冲她们笑。姑娘们搞不懂这是唱的哪出,不会是打劫的吧?光天化日之下!正不知所措时,后面来了几个妇女。
“咋不唱呢?和他们对两句人家才肯放你们过去的!”
“这是什么规矩呀?别说唱了,我们可连听都听不懂。”
一听要唱山歌才能上山,姑娘们可急了,七嘴八舌地解释,可那几个小伙还是冲她们笑,山歌唱得更来劲了。
“看来不唱今天是过不去这道坎儿啦。咱不会唱山歌还不会唱别的歌吗?又没规定非要唱山歌。”
“嗯,对啊!……那,唱什么呢?”
“那还不容易!”
说着,彭丽娟拉开嗓子:“日落西山……”
周围的人全笑起来,徐静拉一把彭丽娟。
“唱这个不合适。”
“那唱什么?”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
徐静唱起了她们平时最爱唱的《山楂树》,彭丽娟和蔺嫕也合了起来。嘹亮优雅的声音在山野间回响起来,引来许多村民驻足张望,也许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曲,悠扬的调子很为这几个姑娘挣了些面子。一曲唱罢,那根绳子的阻拦终于被她们拆除啦。
“哇,胜利啦!我们胜利啦!”
被放行的姑娘们兴奋地向山上跑去。不高的一点山,她们却走到了下午四点多,就是因为那根绳子总是频繁地出现。听得多了,她们也终于听出些名堂来,原来那些小伙子嘴里唱的全是情歌,而且歌词非常大胆直白。刚开始她们还觉得不好意思,可四面八方不断灌进耳朵里的全是这样的歌声,慢慢的,她们也开始尝试着把自创的那些情歌拿来对唱,不过她们的作品远没有这样的肆意奔放,那都是知青们哀怨心境的写照,充满了凄婉悲伤的色彩,不过这些另类的情歌却也吸引了许多人的眼光。慢慢的,和他们对歌的男青年的歌词中有了针对她们个人的描写和邀请同游的暗示,活泼的彭丽娟首当其充,漂亮的徐静当然在所难免。然而让蔺嫕吃惊的是,何大妈的儿子,当初带着她拉粪的何康生竟然对着她唱出了以下的歌词:“梳小辫的城里姑娘,莫嫌大哥哥的手儿脏,它虽整日抓土可大哥哥的心畅亮,伸出你的手,让哥哥牵着你在这山上浪三浪。”
面对平日里连一句话也没有的何康生,蔺嫕真不敢相信他能唱出这样的歌来,而且还是对着她唱的。蔺嫕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低了头红了脸,窘极了。彭丽娟和徐静似乎也呆在那儿了,面前这个男人足有三十多岁了,而且一副很缅腆的样子,可不像是闹着玩儿的,没准还真是看上咱蔺嫕啦!双方僵了好一阵,彭丽娟轻轻碰一碰蔺嫕。
“唱啊!”
蔺嫕一时慌乱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是眼看着不唱两句是过不去了。可唱什么好呢?蔺嫕费了好大劲终于抬起头来,唱出了那首忧郁的苏联民歌《小路》:“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蔺嫕此刻想起了被关在监牢里的魏杰,自从他被关了以后,蔺嫕的心里总是想着他,慢慢的,她意识到自己是爱上魏杰啦。
何康生愣愣地看着蔺嫕,双方又僵住了。这时,还是彭丽娟上前解围。
“唱都唱了,还不放我们过去啊?”
“噢。”何康生拉开了绳子看着蔺嫕慢慢地走远了。
到山顶了,可还是没有她们想像的那种大空场来表演山歌。她们只听到在山林里交相对唱的山歌。姑娘们便有些失望,不过山里的景色确实很美,年轻的姑娘们便不知不觉地在林间采摘各种漂亮的野花,竟然还有蘑菇,这下可把她们高兴坏了,可以美餐一顿改善一下伙食了。兴奋的她们走得越来越深,就发现树林里有很多人,一对一对地拉着手,边走边唱,大家也不避人。年轻人也就罢了,有些老头老太也是一样的肉麻,其中有一人就是主任何剑奎。五十多岁的何剑奎手里正拉着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低头说着什么,很亲热的样子。姑娘们感到非常吃惊,她们原以为会是何剑奎的老婆。
“咱何不去整整他?”彭丽娟心生了报复的念头。
“怎么整?去扒裤子?”
蔺嫕想起第一天劳动时的场景,不觉脱口而出。三人禁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这时何剑奎听到笑声转过头来,见是她们,便搂着那女人的腰朝她们走了过来。
“呵,这么漂亮的几个妞怎么没配上对儿呢?要不要我帮你们踅摸踅摸?”
何剑奎嘻皮笑脸地看着她们,伸手掐了一把徐静粉嫩的脸蛋儿。
“啊! ”徐静惊叫一声向后退去。
“你要干什么?”
彭丽娟转身抱住了徐静,徐静的眼泪唰唰地流下来。
“干什么?”
男知青们从远处跑过来,说话的是高海星。
“干什么?到这儿来还能干什么啊?啊!哈哈哈……”
何剑奎和他怀里的女人狂笑着又隐入了树林深处。
这时三个姑娘才知道,所谓的花儿会就是对歌谈情,并没有她们想像的那种站在台上一本正经的唱。
彭丽娟和蔺嫕安慰着受了委屈的徐静,替她擦干眼泪。
“你们怎么跑那么快?我们就一直追不上你们。”
“赶快回去吧,这儿不是咱们待的地方。”
田野催着大家快走。这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树林里开始暗下来。众人便急匆匆地往树林外走去。
这时已几乎听不到歌声了,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她们发现原来那些一对对的情侣都不见了,树下是一个个的大花伞,从那下面传出嘻笑声、私语声,还有轻轻的喘息声……三个姑娘的心咚咚咚地狂跳着,他们加快脚步跑下了山。
……
“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野蛮,公开地野合,还不是和自己的老婆或者丈夫!”
“真不可思议,你们说他们的老婆或老公就不吃醋吗?”
“每个人都一样,吃什么醋啊!”
“知道吗?这花儿会要狂欢三天三夜哩!”
“啊!这不成滥交了吗?”
“所以他们这儿的人都傻呵呵的,近亲的可能性很大哦!”
“说不定还有乱伦呢!”
“不至于吧?”
“漫山遍野洒在林子里,一把大花伞一遮,那晚上更是难说了,黑灯瞎火的。”
“不过我发现这村里好多人家都有亲戚关系。你们知道吗?今天拦了蔺嫕的何康生就是何剑奎的唐侄儿。”
“哎,你们感觉到没?那个何康生好象真的是喜欢上蔺嫕了哩。”
“瞎说什么呀!”
“对了蔺嫕,怎么想到要唱《小路》呢?”
“没什么,一紧张张嘴就唱出来啦。”
蔺嫕一看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便翻身躺下想自己的心事,不再理她们了。
不知为什么,这一夜她特别特别地想念魏杰,不知道他还好吗?对,三天花儿会不正是好机会去看看他吗?想必那个负责看管他们的小阎罗何小刚也去山上鬼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