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40年前的事了。
二舅看上了村花待弟。待弟梳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头上还别着一支粉红色的漂亮的发卡,长长睫毛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干活轻手轻脚,很少与人说话,就是跟二舅走个对头碰也只是抿嘴儿淡淡的一笑。
一次,她与二舅一起修生产队的小火炕,二舅故意把炕洞黑灰抹在自己的脑门儿,引得待弟眨着美丽的眼睛,发出“咯咯”的笑声,直到今天二舅仍觉得甜蜜蜜的。
姥爷家穷,二舅体格单,在生产队劳动不项硬。追求待弟,乡里乡亲都笑话二舅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一年夏天,村学校招两名民办教师,二舅下了决心,为了不让别人冷眼看他,为了待弟对自己的印象更美好,他埋头复习两个月,结果考了第二名。
第一名是一个刚从乡中学毕业的青年,第三名是村长的小舅子。二舅曾担心村长做手脚,果真正式录取那天,二舅的第二名被村长小舅子顶替了。
当时把二舅气疯了:“这是为什么?!”
村长扬着脖说:“政审不合格,你老姑父的成分是富农,差点让你钻了空子。”
二舅火冒三丈,认为是“胡乱上纲上线”,气得失去了控制,他砸了村长的办公桌,上去两拳把村长的门牙打掉两颗。
砸政府、打革命干部,这可闯下了大祸。乡保卫组(派出所)来人给二舅戴上了手铐,吓得姥姥一泡尿顺着裤简往下淌。
临时抱佛脚,村里一个精明人给姥姥出了招儿:法律对精神病人从轻。
为此,姥姥把自己的大腿、胳膊使劲掐得青紫,跪着向保卫组和村长求情:“孩子他爷爷那辈儿有精神病,隔代遗传。这不,儿子昨天发病,把我这个当妈的都打成这……”
一面之词难以相信,姥姥又求左邻右舍作证,左邻右舍一时也被姥姥的泪水感动,对二舅是否真有精神病竟产生了怀疑,挖空心思找出二舅些精神病的迹象。
村干部挨打也不是光彩事,保卫组征得村长的同意,顺水推舟做出了对二舅罚款和拘留15天的处理(不然要劳动教养一年)。
第二年春天的5月1日,那是让二舅刻骨铭心的日子。他的心上人待弟出嫁,可娶她的并不是二舅。
早晨接亲的胶轮拖拉机一进村,二舅远远就听到待弟家一一阵“噼噼叭叭”的鞭炮声。他心里焦灼、情怒,只觉天昏地暗。他顺手拎起个四股叉,抬腿就往村外的西南岗跑,那是接亲必经之路。他要把接亲的车胎扎冒气,还要亲口对待弟说上最后一句话一一我没有精神病,我爱你!
村里冲出一帮人,快到跟前二舅才认出来,有姥爷、姥姥、老姨,还有一些亲戚,其中姥爷气势汹汹,拿个锃亮的大板锹冲上来。
姥爷瞪着血红的眼睛骂:“妈了个臭x,你有点骨气,别给老祖宗丢脸了!快给我滚回去。”
二舅一动没动,姥爷抡起大板锹向二舅拍去。二舅用胳膊一挡,把大板锹弹了回去,看样子他一点也不觉疼。
姥爷的第二锹朝二舅左膀子拍下,二舅闭上双眼硬挺着,流下了两行眼泪。姥姥扑通一声跪地:“儿呀,让妈省点心吧……”
二舅恍恍惚惚扶起姥姥回了村。他两天没吃没喝,独自躺在北屋的小土炕上。透过低矮的小窗户直勾勾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二舅好像真的有些精神不正常了,一直打光棍儿到今天,美好的爱情成了他的一个遥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