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树。
我旁边有个幼儿园。或者说,我被种在一个幼儿园旁边。
不知道从哪一届小朋友开始,他们说我是许愿树,只要把自己的愿望写在下来挂在树上,愿望就会实现。
所以,渐渐地,我的身上挂满了纸条。
于是乎,我……抑郁了。
抑郁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对许愿树来讲。我敢说这世界上80%的许愿树都患有抑郁症,剩下那20%正在患抑郁症的路上。
惊讶吗?不,其实你稍微想想就明白了,人家好端端一棵树,甭管多大岁数吧,你给人家树枝上挂个吊坠,叶子上写写画画,树干的缝隙里塞小纸条贴便利贴,然后天天有人拜祖宗一样拜你,搁你你能忍吗?你要能忍你就不是树。
话说回来,他们要是能给我好吃好喝地供着那也罢了,但是这帮熊孩子许完愿连个来给我浇水的都没有,甚至还有几个小男孩乘着课间跑我脚底下来撒尿,并且比赛谁尿得高……我跟你讲,我要是能动的话,我第一个把他们鸡儿打断。
但是我动不了,我只能憋着。憋着憋着就给我憋抑郁了。
所以为了缓解这种抑郁,我只好每天读一读他们在我身上贴的愿望。
“想要一个变形金刚。”
让你爸买去。
“期末考试双百分。”
自己学。
“暑假作业自动做完。”
活在梦里。
“捡到一万块钱。”
你能捡到我自杀。
“希望所有人的愿望都实现。”
哎哟,你咋不说世界和平呢。
“抑郁症早点治好。”
嗯?看到这个愿望我一愣,这张纸皱巴巴的还有汗渍,明显是刚被人贴上去的。我顺着纸条尾巴的方向看去,树底下正站着一个用心祷告的小女孩。
哎呀这么惨你也有抑郁症啊?我心里感叹,咱们是同病相怜啊,可惜我帮不了你。
小女孩突然睁眼问:“许愿树也会得抑郁症吗?”
你能听到我说话?
小女孩点点头说:“能啊,我能听见别人心里的声音。我给班里的小朋友们说,但是他们都不信,说我这是得了病变傻了,我问他们是什么病,他们都不告诉我,我就不和他们说话了,不说话我也能听见他们心里的声音。但是我们老师又批评我,说我再不和同学说话迟早要得抑郁症,我说我没有,她就要叫我家长,我就来许愿……”
……你话痨成这个样子得了抑郁症才鬼咧。
小女孩惊喜地问:“原来我没有得抑郁症吗?”
你没有,你不是,别瞎说啊。
小女孩雀跃道:“太好了!我不用被请家长了!谢谢你啊许愿树!”说完转身直奔幼儿园。她身上穿着粉色系的及膝裙,脚下蹬一双凉鞋,在路上跑得飞快,像个一身英气决意奔赴战场的公主。我目送着她跑进“小天使幼儿园”的大门里,心里开始计时。
过了差不多30分钟后,我看见小女孩擦着眼泪走到校门口,然后灰溜溜地跟着校门口的一对夫妻走进教学楼。
不请家长?呵呵,不存在的小妹妹。你要是说你能和树交流那请家长都是轻的,分分钟给你扭送到精神病院去。
抑郁症?多捞哦。
放学后,那个小女孩又来了。
她一来就对我说:“许愿树爷爷,谢谢你帮我实现愿望,但我还是被叫家长了,因为他们不相信我能和你说话……”
等等等等,我怎么就实现你的愿望了?
小女孩歪歪头眨眨眼睛:
“抑郁症呀,你不是治好了我的抑郁症吗?”
emmmmm算是吧。
小女孩失望地说:“唉,刚才我应该再许一个不被叫家长的愿望的,这样就不会被骂了……呀,我该回家了,晚到家又要被爸爸妈妈骂了。”
小女孩临走前向我挥手,说:“明天见哦许愿树爷爷!”
明天见……不对我怎么成爷爷了?
就这样,我有了我生命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人类朋友。
一个人,一棵树,能够成为朋友。听起来是不是挺扯淡的?但是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扯淡,否则我身上这些纸条从哪来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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