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净初自从知道了,黄列言的心上人是昭阳之后,就暗地里恨上了昭阳。又曾多次有意无意地,向黄列言透露:昭阳那丫头,鬼心思多,颇有心计。不曾想黄列言根本没听进去。对她,也始终不远不近,极有分寸。
云净初自恃花容月貌,又是当朝虎威将军,尚昀的外甥女,怎会忍受得了如此冷待?她自觉受了奇耻大辱,再也没有拿正眼瞧过黄列言一眼。之后,昭阳恋上了梁梓丞,黄列言败下阵来,云净初很是解气。
那夜,梁梓丞与昭阳偷会后,第二日才回云府。云净初明面上并未发怒,却在背地里使起了绊子。她要出门的时候,照旧命梁梓丞驾着那沉鱼宝车载着自己。下车之时,云净初总会令他半蹲在车下,自己好踩着他的背部跳下来。她的神情很是得意。
又或者,云净初临睡前洗脚的时候,会故意埋怨梁梓丞端来的热水太烫。待梁梓丞又端来一瓢凉水,把手伸进木盆试水温时,云净初便抓住他的手,使劲往木盆里按。没过多久,他的双手就烫得通红,鼓起了大大小小的泡。
梁梓丞碍于自己质子的身份,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云府,后门。
郑阿七扭过了头,圆溜溜的小眼睛左右转了转,确定了身后无人,迅速闪到了门外。出了云府,他穿过十多条巷子,来到一扇门皮剥落了大片的朱红小门前。又左右瞧了瞧,没看见人影,才扣响了门环。
哐哐哐,响了三声。门开了,一个老者探出头来。那老者约莫五十岁上下,面色焦黄,形容清瘦。一身青布短衫上沾满了油渍,显然是穿了很多年,清洗不掉了。看样子,这老者日子过得很清苦。老者把郑阿七迎了进去,关了门。
那老者似乎早知道了郑阿七的来意,对他的态度略为冷淡。只自己坐到桌边,拿起了茶壶,自斟自品起来,并无请郑阿七落座共饮的意思。郑阿七浅浅一笑,把五枚银锭子放到桌上,说道:老严,这一次你可一定得帮帮我。老严微微抬了抬眼皮子,目光掠过了银锭子,重又回到了茶杯之上。
郑阿七精分得很,暼到老严方才的目光,便知晓他略微有些心动。郑阿七赶紧趁热打铁道:老严,那小娘们实在是过分,我和阿五忍无可忍,这才过来请您!这些银锭子,也是我俩东拼西借,好不容易才湊来的。
郑阿七前几次来找老严时,他总会打断他的话头,制止他说下去。此时,郑阿七略略顿了顿,看他脸色并无异动,一面暗喜这次有戏,一面继续说道:前两天,那小娘儿们无意中命我偷了黄家公子黄列言的马;她和黄列言有些纠葛,我们大可借助这件事杀杀那小娘儿们的傲气!
老严的脸色一变,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水一荡泼了出来。郑阿七自知失言,连忙把小眼一眯,赔笑道:阿七知道,您老人家瞧不起利用别人的龌龊事;可我只是想教训一下那小娘儿们,又不是要伤她性命?郑阿七有意略微刺一刺老严的痛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不清:更何况,更何况您老人家本有大好的前程,若不是因那尚昀之故,您老何以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改名换姓,终生孤苦?云净初是尚昀的外甥女,颇有她舅舅的作风,稍稍教训教训她,除了我与阿五之外,不知还有多少人要感激您老呢?
老严不禁想起了过往,面颊涨得发紫。郑阿七及时住了口。老严终究是不甘心的,发泄一下这几十年的愤懑也是好的。他思忖一番后,像是打定了主意,清冷的眼光里稍微有了一丝光彩,说道:阿七,依你说,我们应当如何教训一下尚昀的这个外甥女?
见他松口,郑阿七喜得小眼放光,乐呵呵地凑到老严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老严微微颔首:好,就这么办!
云府,大厅。
黄列言身着白衣,似笑非笑地对云净初道:云小姐,听闻你还是忘不了黄某人,巴巴地差人去偷了我的马,不知是也不是?云净初秀眉一挑,冲口而出:胡说八道!心中却在想:难道那天,阿七弄来的那匹白马是这姓黄的!
黄列言哈哈一笑,说道:忘不了就忘不了,云小姐不必急着否认;想见我,传个信儿来就成,何必偷我的东西!倘若我稍微愚笨一点,没领会你的用意,又或者我没查到是你偷的,云小姐不就白忙活了么?
云净初羞愤难当,气得满面通红,说道:谁忘不了你?我,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这些日子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哪有闲工夫去偷你的东西!
黄列言一脸不信。
云净初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喜欢的人叫梁梓丞,这些天便是他载着我四处玩耍。黄列言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说的,是你那个瘸腿的马车夫?云净初兀自嘴硬:瘸腿怎么啦?我云净初喜欢便行!
黄列言连连摇头,笑道:云姑娘,你别骗我啦,你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瘸子,况且这瘸子还是你家的下人,这不可能!你喜欢的明明是我这样的风雅人物!我知道云姑娘你在赌气,放心吧,黄某不会当真,一出了云府的大门,便忘了姑娘所说的话。
云净初脸色铁青,冷笑了一声,傲然道:不瞒黄公子,我与梓丞已定下婚约,克日即将成亲,公子如若不信,还望下个月初八能亲自前来观礼。
黄列言出了云府,扭头看见四周没人,快步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伸手在脸上一摸,扯下来一张面皮,露出一张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焦黄老脸。又脱了白色衣衫,露出一身沾满油渍的青布短衣。他把面皮包进白衣,系成一个包裹的模样。出了隐蔽处,大踏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