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8期“春节”专题活动。
余下的光景似兔尾短促,愁未知待解,精力渐薄,薄尽西山的橙色日光,落日余晖像即将昏睡的彩凤,霓裳尽褪,层层浸染。
寒意丝毫未消减,反倒是裹挟着正月再起风云,一路叫嚣着搅动本就暗潮汹涌的避风港,本以为是避风港,没曾想蒙眼闯进了陷入飓风的老巢。风也不再是那流动轻抚人心的温柔,却更似疯癫,失控的人癫狂,如同行走的自带点火装置的哑炮,每天在点或不点的边缘疯狂试探。
刚入七旬的胜平站在出租屋的窗前,神情落寞,双手颤颤巍巍地抓着栏杆,附身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边的商铺挂满了大红灯笼,龙飞凤舞的对联贴满了各家门户,福字喜气洋洋倒着贴的比比皆是,空气中飘荡着炸丸子的香味。又是一年除夕。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掏出一根点上。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那时他还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意气风发。那个女人,那个让他犯下大错的女人,就站在车间的角落里,怯生生地看着他。
窗外飘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飞舞,像极了那年冬天车间里飘散的棉絮。胜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楼下飘来的饭菜香,让他想起了从前家里的年夜饭。
"爸!"
突如其来的喊声把胜平拉回现实。他转过身,看到儿子南国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肩膀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你怎么来了?"胜平连忙掐灭烟头,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南国把袋子放在桌上,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妈和倩倩去超市了,我偷偷过来的。"他打开袋子,里面是几样熟食和一瓶白酒,"过年了,总得有点年味。"
胜平看着儿子略显疲惫的脸,心里一阵酸楚。南国今年三十八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他还记得南国小时候,每到过年就缠着他要压岁钱,那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
"你妈...还好吗?"胜平小心翼翼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南国沉默了一会,目光落在墙角那盆枯萎的绿萝上:"还是老样子。前几天听说你要来过年,又发了一通脾气。倩倩也...你也知道,她一直很介意那件事。"
胜平低下头,看着地板上斑驳的痕迹。是啊,谁会不介意呢?二十年前的那场荒唐,不仅毁了他的家庭,也让儿子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
"那个...弟弟他..."南国欲言又止,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桌面。
"回他外婆家过年了。"胜平苦笑,目光飘向窗外飘雪的夜空,"他妈说,不能让他来这边受气。"
南国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上还带着体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少,倩倩管得严,我..."
"不用不用!"胜平连忙推辞,声音有些发颤,"我自己有工资,够用。"
"拿着吧。"南国硬塞进他手里,手指冰凉,"你年纪大了,别太拼命。那个...我先走了,待会她们该回来了。"
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胜平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千块钱。这笔钱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能解燃眉之急。自从厂里效益不好,他只能到处打零工,每个月还要给那个孩子寄生活费。
夜幕降临,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密集起来。胜平打开南国带来的熟食,又倒了一小杯白酒。电视机里放着春晚,主持人喜气洋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呼吸变得困难。胜平摸索着找到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南国的号码。
"喂,爸?"
"南国...我...我好像不太舒服..."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南国的喊声:"妈!快叫救护车!爸出事了!"
胜平听到芳华的声音,还是那么尖锐:"他活该!让他自生自灭去!"
"妈!都什么时候了!"南国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毕竟是我爸!"
胜平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他仿佛看到芳华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她总是温柔地笑着,给他织毛衣,给他包饺子...
当他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床边坐着芳华,她低着头,手里攥着一张纸巾。
"芳华..."胜平轻声唤道。
芳华抬起头,眼睛红肿:"医生说你是心梗,再晚来一会儿就没命了。"
胜平想伸手去拉她,却被她躲开了。
"你知道这二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芳华的声音颤抖着,"每天晚上一闭眼,就看到你和那个女人...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对不起..."胜平哽咽着,"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芳华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胜平看到她单薄的背影在微微发抖。
"妈..."南国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倩倩和蔡菜。
芳华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泪痕:"你们都来了。"
蔡菜走到床边,握住胜平的手:"爸,你感觉怎么样?"
胜平看着女儿,又看看儿子,最后目光落在芳华身上:"我...我想回家。"
芳华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等你出院...就回家吧。"
胜平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南国和蔡菜异口同声地叫道。
芳华擦了擦眼泪:"都这么多年了...我累了。你们也都成家立业了,我...我也该放下了。"
胜平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芳华原谅了他,但至少,她愿意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