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夜,岑寂、清冽、孤独。
一人一床一灯,还有大地,早已沉睡。
隐隐约约传来滋滋声,从遥远的时空,从广阔的原野,从地平线的末端,缓缓而来。慢慢地,那声响愈发清晰,由徐至疾,又以策马奔腾之势奔涌而下,如梦似幻。
我骤然惊醒。
那声响起于墙角,止于头顶,入耳真真切切,有爪之扑棱、嘴之啃噬、头之撞击,激越、猛烈、狂暴,仿佛积蓄了推翻一座大山的能量,终于得到释放。又好像西班牙斗兽场,一群被刺激得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疯牛,风驰电掣地追赶目标,在尽头处突然止步折返,扬起漫天尘土。
卧榻之上,岂容他鼠嚣张。
可敌在暗,我在明。斗智,我占下风。改斗勇!为了掩饰自己的怯懦,记忆迅速翻飞到小时候,那时的房梁上空也有这么一群踢闹笑打的小家伙,我却视若无睹,习以为常。
遂开灯、起床,操起一根木棍狠狠敲击墙角,并附以污言秽语,天地间顷刻无声,果然奏效。
上床、关灯,热闹的场面再次上演,再次起床,故技重施。
可安静只持续了30秒。
斗勇也失败,看来只能斗稳,咱们还是互不打扰, 各自安好吧。
鼠类倚仗人类生存和繁衍,存活了千年百年,人世的离散、生命的疼痛、人间的悲欢都与它们无关。
它们昼伏夜出,白日的屏息以待和被强行按捺的躁动,在此刻全部倾泻。
它们爬到我这个万物之灵的头顶上,汪洋肆意、鲜衣怒马。
它们投入无边的黑暗,不断扩张,宣示主权。
它们是黑夜的王者,纵横捭阖,睥睨天下,敲锣打鼓入我梦来,扰乱人间秩序,可恶至极。
可我们仍然势均力敌,因为我人困眼乏,又昏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