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章幺着车从西岔口出来,西岔村就映入了眼帘,村子的上空冷清的飘着一层烟幕,村北的古城子滩隐约朦胧,给人一种越发神秘的感觉。荒屲梁上冲天的小路在就要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余晖的映射下泛着鱼肚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马粪、松枝燃烧的味道,这意味着庄稼人已经起床了,烧炕的烧炕,烧早茶的烧早茶,一天的劳作要开始了。程老太爷拄着棍,站在自家前车院的门楼前,向南瞅着大儿子是否从山里下来,他极力踮着脚伸展着他越发弯曲的腰杆,也瞅不见不远处拉着一车木材的大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后院堂屋里程老太太盘着腿坐在炕上,手拿着给大孙子天生纳的鞋底,一针一针的纳出细致的纹路。儿媳胡氏站在炉旁,一手提着咕嘟咕嘟冒气的茶壶,一手小心翼翼的往炉口里擦拭着洋炉子上面的煤渣,炉火像小太阳一样着的很旺,让人望而却步。堂屋写字台上稳稳放着一个装的鼓鼓的褡裢,这是给明章准备的这次路上的口粮。
到了大地窝子,明章将车停在了路边,他实在是尿憋的不行了。停了车他犹豫了一会,他不能向东、西、北这三个方向撒,因为东边是大地窝子,这是他们程家的祖坟所在,西边的方地子里也埋着夹沟他们一个程家的祖先,北边又是自己村子,为了避免不敬,也只能朝南边的西岔口了,尿完尿的明章望着远处的群山和不远处的西岔口打了一个激灵,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油然而生,他心想着不该将这泡尿洒向这养育了他们的大山,遂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右侧脸颊上的胎记,这是他习惯的动作,每当紧张或沉思时他都会这样。可转头又一想,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了,尿就尿了吧。幺着车继续向下走去。
上马庄骒路边的草甸上大大小小的长着开着黄色小花的蕨麻,给这个冷清的早晨增添了些许暖意,明章顺手从车帮上取下撬棍,三两下就挖了一大把蕨麻,他扣了扣上面的土,顺手拿了一个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又挑了些个头大的放在了上衣口袋里,这是给那两个还在睡梦里中的小家伙准备的。
等明章将车赶到前车院院子里时,婆姨胡氏早已经将黑面长面擀好了,臊子汤也准备妥当,就等男人来下面了。明章跟在程老爷子身后进了前车院的大门 ,程老爷子边走边安顿着一些远走兰州路上的注意事项,明章应允着。前车院北面的草房门口,朱六两口子正在给马铡草料,这是他们雇的长工,为人老实善良,他比明章虚长十几岁,属同辈,明章一直叫他朱哥,明章给朱哥两口子打了招呼后,便跟着程老爷子进了后车院门。这后院属实打实的四合院,院子里盖得严严实实,虽然没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但也算得上富余殷实。这真是这些年明章爷父几个不易奋斗得来的结果,田产也是越置越多,马匹算来也有六匹,骡子一头,牛十来头,羊一百来只,不出意外的话会越来越多。在西岔上庄算得上中上户水平了。前一阵子下庄沙河沿的大户刘老爷家,因近来独苗小东家及妻子先后生病病故,老东家无心继续在西岔经营,就想着变卖田产去西岔北面的干城村发展,所以刘家的地就由西岔村的富户们相继交易买卖了。程老爷子也从刘家买了沙地子,赵家滩子、滚刀屲、冰草屲、萨河湾、大地窝子、七架地、李家湾等近四十亩的山地,算是给他的三个儿子置办了些田产。明章兄弟三人,他属老大,老二文章也已娶妻永丰台刘氏,敦厚老实不善言辞,是一把种庄稼的好手,程老爷把家里的地主要交给他打理。老三建章由于叔叔未生儿子,小小就被程老爷过继给了自己的兄弟,算是另立门户了。
明章在堂屋里就着蒜呼噜呼噜吃了两碗黑面长面,用手抹了抹嘴,起身顺手拿了放在写字台上的褡裢和婆姨准备好的水壶就要往外走。 程老太太叮嘱了一句“娃子,这次你一个人路上要小心。”就有些哽咽了。
明章应了句:“妈,你放心。”
转身对身旁的婆姨说:“照顾好爹妈”,把上衣口袋里的一把蕨麻给了胡氏就出了门。
坐在炕中间十二点程老太爷边抽着旱烟锅边对着身旁的老太太说:“都两个孩子的爹了,也不是头一次出去,哭哭啼啼的成啥样子!。”这不说还好,一说老太太来劲了,对老爷子破口骂了起来“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老不死的...”随即哭了起来。程老爷子再没敢说话,拿手灭了烟锅子,对地下的儿媳说:“明章家的,把我的鞋给我拿一下。”,儿媳给他拿了鞋,他吭哧着穿了鞋,下了炕去前车院看朱六两口子铡草去了。
过了直沟马车就要上坡了,明章将车停在坡底,让马歇一会。时间接近九点,虽然太阳已上半空但山根的气温还是有些低,名章下意识的往俨实里拉了拉衣领,旁边的山里钻天高的松树在山风的摆弄下左右晃动着,这座躺了几千年的祁连山脉向母亲一样无私地供养着这些山民,明章点了一锅烟,吸了两口,心想着要是这山里的树都砍完了,这些山里人拿啥活呢?可转眼一想不砍这些树又拿啥活呢?这矛盾的想法让他有了些许的安慰!
直沟的南边是流水沟,地势南高北低,沟壑纵深,公路蜿蜒曲折,三匹马拉的大车执拗执拗缓缓前行,明章心疼他的三匹骒马,也在车帮上使着劲,跟牲口比起来人的力量几乎微不足道,但他这也算是绵薄之力吧,四个有呼吸的就这样执拗着爬过了流水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