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狮瞳

    蓦灯城,西北角角楼。

  “预备!预备——!”雄壮的炮手挥着一胳膊的腱子肉,放声嘶吼着。他粗如水桶的胳膊死死地勒住大炮的后柄,青筋毕露,肌肉虬结。

  角楼上已是一片血肉横飞的惨烈与悲壮,每一秒都有人从墙边坠下,也有可能只是一颗人头喷着粘稠的血飞出,而身子依旧端站在墙后,做着射箭的姿势,然后再被后来的战友推开,捡起弓箭。

  “他娘的西方人——!!!!”

  上校一身黑铁般厚重的军服,早已被炮火撕裂成了一块抹布搭在身上,他满脸黑泥和炮灰,和着新鲜的雪水,成了泥浆一般的面具,看起来甚是滑稽可笑。

  远处又是一声带着尖锐尾声的轰鸣,震耳欲聋,这次城墙上还没掉落的积雪一次性被震得干干净。

  须臾,高空又是十几道绚烂璀璨的红光,高调地腾空而起,震撼如陨石划空,红得晶莹剔透,厚重而朦胧,像是上帝泼下几瓢来自地狱的岩浆,把整个天空染成一片腥红,有一种惨烈而放肆的美,每一道红光都仿佛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入一片岩浆中。

  “上校!又是焚城炮!第三批了!”后方嘶吼传来。

  上校闻声回头,粗胳膊随手一剪钉中一人的眉心,那金发白肤的高大汉子一身铁甲,面目狰狞,眉心被箭矢劈开了一条缝,粘稠灰白的脑浆和着浓血流出,铺满了他整张脸,然后缓缓地后仰,被身后的战友一刀劈开,身体切口平滑,支离破碎。

  “上校!真的顶不住了……”炮火轰鸣间,一名士兵大声嘶吼转变为呜咽,杀得脱力,跪在地上,头垂下,再也起不来了。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上校吼道,“那些洋鬼子是有备而来!这一战太他娘的……呃!”

  上校右臂狠狠被扎了一箭,他骂了一句,腾出左手一转,把箭头一剜,鲜血狂飙。

  太他娘的没道理了……他妈蓦灯从建成开始什么时候打过仗啊!

  他大口的喘息,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瞄准镜里的准星却找不着了,他能看见的只是一团远处的血肉模糊。

  真是一片修罗场……

  耳边全是令人头炸的嗡鸣和杂乱的声音,视线里一片血红,但是莫名其妙,自己的心跳还有指尖跳动的脉搏,却能感受得分毫毕现。

  那根本不算是心跳,是疯狂的鼓擂雷鸣,马上要炸开他的胸膛。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脚了,现在还能站稳,全靠按在脏兮兮炮台上的一双脏兮兮的手。

  眼皮重得难以承受,眼球又是如此干涩,喉咙如火燎,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撕裂,如果现在眼睛一闭,一倒,那种死去的感觉,就像飘去了天堂,一定非常舒服。

  “上校——!”

  如火一般悲壮而惨烈的嘶吼在耳边陡然变得清晰,他瞳孔一缩,清醒了几分。

  可……可每一秒都有他的士兵在死去啊……他是此时此刻的信仰,是领头的,他要是完了,整个北区就完了!

  “不要乱……不要乱!”他猛一仰头,吼声在炮火声中破了音,“一定会有援军!一定有!他娘的全都给我抗住!”

  上校像是又活了过来,那涣散的眼神重新凝结,锋利如鹰。

  他一把抡过炮柄,长炮“嗡”的一声破空轮转,像是长龙发射前的巨吼,那消失的准星重新出现在瞄准镜的中心,鲜红而醒目。

  那龙吼般的巨炮声又出现了,荆军一瞬军心大振。

  “龙鹰给我搬出来!火力集中西北!打!”

  “弓箭手第三批顶上!”

  “龙鹰炮手就位!”

  “龙鹰终于来了!”

  一听到龙鹰几个字,士兵们眼睛都亮了起来。

  “目标正西北!射程一百米!请求发射!”

  一百米!上校心中一震,这么一会儿,敌军竟仅有百米远!这怎么可能!这得要哪种级别的军队才能做到!可他们打了这么久,连来的是哪个龟孙国家都不知道!

  “他娘的!打!”

  上校一挥手,五发耀眼如星的炮弹带着尾烟呈扇形射出,一瞬角楼亮如白昼。

  龙鹰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了。那十米长的巨鹰号称地面死神。

  可不到几炷香的时间,敌军就能把战线推进百来米,龙鹰……真的有用吗……

  上校心里直打鼓,可他的吼声却中气十足:

  “老子的龙鹰绝对能轰死他娘的!冷却炮管!续上!”

  “是!轰死他娘的!”传令官吼道。

  “轰死他娘的!”成百上千的士兵吼道。

  好样的小伙们……上校转换视线,皱着眉四处打量起来。

  北城墙高一百多米,城墙以北是一片漫漫无边际的冰原,此刻却是漆黑一片,仔细看过去,还在缓缓的移动着——那是全副武装的千军万马。

  这么多……怎么守啊……

  上校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就是只无能为力的鸡仔,无能且无助。龙鹰应该能顶一会儿,可接下来呢……

  “上校……”耳边突然传来微弱而颤抖的声音。

  “什么?”他感觉声音不对,心里一惊。

  “上校!!”

  “啊——!”

  “他们……有鹰网——!”

  “什么!”

  上校猛地回头,正好看见那五发杀手锏在最高点时,迎面飞来五颗漆黑的什么玩意儿……

  正中龙鹰,在高空提前一齐爆炸!

  地动山摇的巨响回荡在平原与城池中,那令人睁不开眼的白光把整个天空照的巨亮。

  这一声巨响震碎了荆军所有的希望和幻想。如果龙鹰是地面死神,那么鹰网便是圣光天使。

  漆黑的天使专克耀目璀璨的死神。

  完了……

  上校蓦然静了下来。

  整个荆军也静了下来,静在五声巨响之中,像是一片坟墓。

  一切都完了……北区完了,蓦灯也完了。

  上校的目光重新呆滞凝固,整个人无力地往后一倒,“咚”地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荆军全线崩溃。

  此时,北边七百米左右的地方,一望无际的雪白平原上,一望无际的漆黑的军队方阵。

  无数柄树立的利刃仿佛一片冰冷极寒的钢铁森林。雪花如飞镖一般飞速砍在利刃上,无声地被削为两半。

  一片闪着寒光的漆黑中间,缓缓竖起了一面漫卷飘扬的巨旗。

  如同金色的海洋在翻滚,冰原极寒的风中,那一抹巨大的灿金色使这一片黑色都明亮了起来,璀璨的金锦在风雪中猎猎飞扬,像是上帝涂满阳光的圣袍。

  巨旗漫卷开来,王冠,狮头,宝石,利箭……组合成了一副绝美的图腾,西方复古的尊贵气息扑面而来。

  西方霸主——西岚尔狮瞳黑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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