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少人还在执着不休
我家住在小城的南边,小城的人把这叫做城南。
城南的人喜欢吃刚出锅的白面馍馍和红烧肉。
城南的冬天会下很大很大的雪,把天地间描得雪白。
城南有很多巷子,左转右拐蜿蜒出许多美丽。
我家住在柳衣巷的巷子口,巷子最里面的一户,住着一位老人,还有一条狗。
老人的老伴几年前就去世了,老人似乎膝下无子。好像永远空落落的庭院,藏匿了太多寂静。院子的西北角,一棵槐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一圈一圈的脉络,记载着逝去的旧时光。听说,那棵树被老人视若珍宝,或许是睹物思人,老人对那棵树确实倾注了太多情感。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老人有了更深的交际。是心疼亦或不安,此后,我便成了院子里的常客。
人到耄耋,最怕的不过就是孤独。
总觉得老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寡言,心里却藏有一片海。我给他讲城北的集市,城北的叫卖声,城北的高楼,他却总是轻轻地哦一声,目光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复杂。他说:外面的世界就一定好吗?"我说:“当然好呀,外面才没有这么单调。”老人笑而不语。那天后来说了些什么,我都记不清楚了,只恍惚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孩子啊,年轻人是要出来闯荡,出来看一看,但千万不要忘了根。”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似乎连狗也变得温柔起来。偶尔拂面的清风,淡淡地,一晃而过。连聒噪的蝉也宁静了下去,不再发声。“你知道城北的月光吗?”老人问道。“城北的月光,我想,应该比这儿的还要明亮吧。”老人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给我讲起了老槐树的故事。
那时的他还是个刚入伍的新兵,祖辈延续的革命鲜血让他内心始终沸腾。热情,坚韧,勤奋,上进,始终怀抱着热忱,这一切都让他顺风顺水,并得到了上级的赞许。一切都看似平静得掀不起波澜,但唯一令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老母亲。老来得子,从小他就是父母亲心尖上的宝贝。父亲数年前死于一场兵变,此时本该成家立业,让母亲享受天伦之乐的他,却固执地走上了这条路。“还是太年轻啊,不撞得头破血流怎会回头呢。”
“那棵老槐树,是父亲栽的,每当母亲想父亲和我的时候,都会摸着它,对它轻声低语。母亲从来都不是个柔弱的人,但那天她哭着对我说,相思太苦。每当夜深人静思念涌来的时候,她都会走到院子里。看见那棵树,就好像看见了我们父子俩,心里觉得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了。母亲这一生为了我,真吃了不少苦,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的母亲。”老人说着,停顿了一下,狗也卧在那里一动不动,睡着了似的。我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么的莹亮,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退伍后的老人,依旧回到了生长的地方。他说,这里有母亲。
那棵老槐树,还静静地立在那里,那么安详,可曾牵挂着的人,已经不在了。我想起以前读过的海子的诗,“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但那颗年轻闯荡的心又怎么会明白诗里的千秋?人生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的圆满。但也正是这样,才让我们变得不那么千篇一律。
后来才知道城南和城北一样,月光都是明晃晃的。
后来我离开家,看了许多地方的月亮。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老人,也再没听过那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