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病房外正下着冬雨,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进出口处人来人往,打着伞的,穿着雨衣的,开车的坐在车里,眼巴巴地看着那道黄杠缓缓的抬起,然后一溜烟儿似的开进开出。
那些走进住院部的人们,手里大多都拿着形态各异的保温桶,在电梯处挤着盯紧那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当看到那些闪过的红色中出现1的时候,就一窝蜂似的往前簇拥,像一群鸭子奋不顾身地跳进水塘。
低调的一些人清高地等待着下一轮可以享受宽阔电梯的VIP优待。
一位身材苗条的将近四十岁的女人,提着杏黄色的保温桶,在送走了一波鱼贯而入的人流之后,终于迈进宽阔的厢式电梯。
电梯的四周像是多面的镜子,把这个女人的所有细节都呈现了出来,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仔细地端详着自己漂亮的容颜,左看右看的,但心底还是会时不时冒出强大的卑微。令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
她的衣着从上到下都合体而不显得被轻视。上身穿的军绿色的棉袄,虽然只花了九十九元钱买的快鱼牌。穿在她差不多一米七的身上也显得很有品味。
刚才她就在电梯口看到好几个姑娘穿这个颜色的呢,说明今年很流行这个颜色的。撞衫撞多了也是时尚。
电梯在向十一楼运行的过程中,有人进来又被挤出。这个女人可以观赏自己的那几面镜子被许多人植入了广告,索性就低下头用手摸着她的那只杏黄色的保温桶,企图想试探一下瓶里的温度。
走出电梯,女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二十四室,一进房间,屋里的空调就肆无忌惮地发散着它的热。
外面的冷雨带来的寒意顷刻被温暖包围,女人脱了那件军绿色的棉袄,露出里面那件用二十元钱买的淡粉色线衫。
病房里一共四张床,从南到北横放着三张床,西南角靠近洗手间的位置也依墙顺放着一张床。
"儿子,快吃早餐!"女人一边开着保温桶的盖子,一边冲着中间那张床上侧身躺着的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说。
那个男孩慵懒地动了一下肥硕的身子,那只没有骨折的手正拿着手机,用骨折的那只手打着游戏,虽然手腕处用纱布缠得厚厚的,手指还可以轻松驾驭王者荣耀。
只见他的眼睛还深陷在游戏里,对他的妈妈说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坐在中间这张床边椅子上的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站起身,伸了一下懒腰,冲着那个男孩喊:"别玩了,一玩上游戏,饭都不吃了!"
男孩这才放下手机,那个女人连忙把保温桶里的米粥盛出来,与米粥一起盛出来的还有两个剥完皮的鸡蛋。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榨菜,递给了床上的男孩。
这个男孩的左脚踝处也骨折了,粉碎性的骨折。打着厚厚的石膏。这个女人又拿个垫子垫在这只脚的下面。盖了盖被子。
男孩一边吃着饭,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去盯手机上的王者荣耀。那个大胡子男人偷着横了一眼那个男孩,旋即又大口地喝着碗里的粥。
南床上那个看样子有五十七八岁的老头,像一把干柴缩进灶塘里似的,把头缩进蓝格子被窝里。枕头上还搁浅着几根黄不黄白不白的头发。
那个女人收拾完了她儿子和老公的碗筷,拉开床头的抽屉,打算把剩下的半包榨菜放进去,这时她看到里面还有一个昨天吃剩下的包子,就拿了出来。
她拿着这个包子走到南床边,扒拉了一下那个缩进被窝里的男人,那个男人把头挺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胆怯地转动了几下,"是不是都饿了,这都九点钟了,你兄弟和那个人呢?这个包子给你吃!"
女人说着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了床上的这个老头。这个老头马上伸出一只枯干黑瘦的手去接,却又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眼神慌乱地在深陷的眼窝里颤抖。"吃吧!他们两个还没回来呢。"
那个女人刚说完,那个老头就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包子,一口气吞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慢点吃啊,别噎坏了!"女人又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这个老头端着杯子喝着水,把那个卡在喉咙里的包子送进了胃里。然后又本能地缩进了被子里。
女人坐在北面的那张床上,(这张床上的那个女病人是医院的职工,除了输液时过来,其余的时间都被骨折男孩的爸妈占用了)
冲着坐在中间这张床边椅子上的大胡子男人说:"这个老头早晚要被他弟弟带来的那个人给弄死。你没看到昨天那个人把吃剩下的梨核往老头的嘴里使劲塞,把牙花子都塞出血了,硬生生把个梨核吞进去了!"
那个大胡子咧了一下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刚想用打火机点燃,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把烟放进烟盒里。
说了一句:"这南方人真搞不懂怎么回事儿。你说打老头的那个人怎么瞅着怪怪的。老头的弟弟说是他的朋友,说他们在一起住好几年了。"
"啥朋友那么好啊,两个大男人,总在一起住?"
两个人正说着,病房的门开了,进来一前一后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一位头光光的,连根寸草都没生。给人一种突兀的视觉冲击。
大冷的天,把头发都打发哪里去了。
眼睛还化上了黑黑的眼线,不对,应该是纹上去的。眼神里游离着一种怪异的神秘,穿着一件红色的棒球棉服,破洞牛仔裤,脚上的运动鞋也是红色的。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
后面的那一位紧跟着进屋了,小小的个子,两只手经常插在那件土黄色棉服的兜里,头发胡乱地在脑壳上面绞扭着,眼睛和脸都很小,跟他的身高成正比。
那个光头进屋后,把手里拿着的两盒饭菜放在西南角的那张床上,自己也委坐进床边,向着中间骨折男孩这张床的方向瞟了一眼,目光不经意地弥漫过那个女人和大胡子,说了句:"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呢,好冷啊!"没人回声。
屋里的空调用热浪温暖了病房里的每个角落,光头不一会儿就热得把身上的红棉服脱下去了,里面是一件天蓝色的T恤,却有乳头若隐若现。
那个女人和大胡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都满脸疑惑。
光头脱了衣服后,就两只脚晃来晃去。目光死死地盯进南床那个病人呼吸的地方,厚厚的嘴唇里不间断地蹦出"死啊,你怎么不死掉,你个死鬼之类的。"
不时还用手指狠狠地指着。眼神偶尔飘过中间这张床,好像要从那里获得鼓舞似的,越骂越激昂,似乎唾沫星子都要溅到中间这张床上。
那个女人这时正在朋友圈里兜售她的睫毛增长液,刷完屏之后。她疯狂加的两千多好友此时没有一个下订单的,百无聊赖之际,顺着秃头不停谩骂的方向瞟了一眼,问了句:"他的脚怎么回事儿,也是骨折的吗?"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导火索,光头骂得更是义愤填膺,回了那个女人一个和蔼的眼神之后说道:"你说这个该死的,秋天的时候,我买了两双胶鞋给他,他却光着脚去垃圾堆里找吃的,垃圾堆里别人倒的碎玻璃硬生生把他脚上的几根筋割断了。你说气死人不?"
光头说着说着就扭着屁股,去专用的柜子里拿出了两双军绿色的胶鞋,给那个女人看,女人看了一眼那胶鞋,又随便问了句:"他怎么不穿鞋呢?怎么要去垃圾堆里找吃的呢?"
这时,那个小个子拿着光头放在床上的盒饭正在喂南床上的那个病人。他一边喂那个老头一边接话说:"原来他是我家五兄妹中最聪明的一个,因做生意失败,老婆孩子都离开了他,他神经就不正常了,我就把他接回来了,他脑袋不清醒,就去垃圾堆找吃的。"
小个子喂完了一盒饭后,又拿起另一盒接着喂,病床上的老头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饭的恶狼,两盒饭都吃干净后,又钻进被窝里。
小个子把两个泡盒还有方便筷子扔进垃圾桶之后,插着兜走到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大胡子男人身边,大胡子貌似很同情地说道:"你也真不容易啊,还得抚养着哥哥。你成家了吗?"
小个子笑了笑,几粒四环素牙露了出来,"没有呢。"然后瞅了瞅光头对大胡子说:"就我们三个在一起生活呢。"
大胡子没说什么,看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打游戏的儿子,叹了口气说:"哎!没办法啊,你看我儿子被撞成这样,那个小车司机就入院时来过一次,现在连人也找不到了。"
"医药费都得自己出。去交警队好几次了,说我儿子骑电动车是逆行,司机没责任。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办呢。"
那个光头这时又不合适宜地开始骂起了病床上的老头,嘴里不停地诅咒着,声音时而尖利时而雄浑。眼神无辜而又委屈地掠过屋里的每一个人,好像病床上的那个老头是他(她)生活里的灾星。
小个子听见光头又在骂病床上他那个既有精神病又断了脚筋的哥哥,有些不耐烦地冲光头吼叫着:"你成天骂有什么用呢,他头脑都不清楚!"
这时光头的骂声就像正在流水的龙头立刻被关断了。光头的厚嘴唇还噘着,只是没有再蹦出诅咒。他去洗手间里拿了只塑料脸盆,就匆匆扭着屁股去热水房打水去了。
过了几天,这天清晨那个女人又从家里用保温桶带来了一成不变的小米粥和鸡蛋。
瞅了瞅南床,那个老头还缩在被窝里,几乎看不到头。西南角上的那张床空空如也。就对北床上躺着的大胡子说:"孩子他爸,南床老头的弟弟和那个光头又出去吃早餐了吗?"
大胡子起身下了床,"昨晚上他们家里人打电话过来,说家里晒的腊肉腊肠和腊鸡被人偷了,早晨就急忙回去了,听说家里是向塘的,离这里也不算远。不知啥时候能回来呢。"
女人打开保温桶的盖子,骨折男孩和大胡子就开始吃了起来。女人白天才过来照顾儿子,而大胡子白天黑夜都在医院里。
幸好北面那张床的病人不在医院过夜,大胡子每晚就在那张床上过夜,儿子脚上有粉碎性骨折,手腕处也骨折,吃喝拉撒都得伺候周到。
到了中午,南床上那个断了脚筋的老头在被窝里像一张饼在热锅上翻来翻去的。脑袋时而像水里的鸭子似的露出个头,时而又缩进去。又以最快的速度把脸转到中间这张床的方向。眼巴巴地望着,口水流进了黑暗的被窝里。
此时骨折男孩一家正吃着米饭,喝着排骨汤。还有鱼罐头,还有个素炒的莴笋。汤是用自己买的电炖锅偷偷在医院里炖了很久的。米饭和莴笋都是女人从附近的家里做好带来的。
快吃完了,大胡子回头看了看南床上的老头,老头眼巴巴的样子正好碰上了大胡子的目光。
"玉琴,把剩的那点米饭倒点儿排骨汤给那老头送去,他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他弟弟和那个光头不知啥时候回来呢。"
"嗯!"玉琴撂下还没吃完的饭,就去保温瓶里把剩下的饭划拉进一个碗里,又把已经没有排骨的汤倒进碗里。端到老头床边,"吃饭吧!"
老头像是一个听到号令的士兵,来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马上用那双黑瘦的手去接饭碗。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又缩进被窝里。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玉琴还没有回到出租屋休息,正在给他的儿子用尿壶接尿。大胡子坐在北床上用手机百度一些法律方面的常识,比如骑电动车逆行被机动车撞伤的责任划分。
正在这时,小个子和光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六十多岁衣裳破旧的老太婆。
老太婆一进屋就直奔南床,掀开那床被子。那个在被窝里缩着的头挺了出来,老太婆嘴里呜哇呜哇地说些旁人听不懂的哑语,还用手比划着。
那个老头似乎被打了鸡血,垂死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微光。支楞着坐了起来,拔开被子把那只断了筋的脚竟然抬了起来。示意给老太婆看。
老太婆随即从床头挪向床尾,用手摸索着那只缠着厚厚绷带的脚。还给那条瘦得皮包骨头的腿按摩。
大胡子眼睛离开手机,目光投向两只手插在衣兜里的小个子,用手指了指那个老太婆,问道:"她是你啥人啊?""我大姐!不会说话,是哑巴!"小个子苦笑了下说。
然后又接着说:"二姐也不会说话,大哥也不会说话!"小个子又把一只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指了指床上的老头说:"他是我二哥,我们兄妹五个,就我和他不哑,如今他也什么都不知道,脑子也不清楚。"
随后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冲大胡子说:"你没看到我的头跟正常人不一样吗?"大胡子疑惑地说:"没看清楚啊!"
小个子又苦笑了下,"我的脑袋受过伤,现在就剩半个脑壳了!"
大胡子吃惊地走近小个子,认真地看了看,感叹了一句:"咋这么苦呢!"
大胡子老婆玉琴听完了小个子的一番话,心里竟然流淌着一股幸福的滋味,心想:"虽然自己家房子是租的,车子只有一台,还是电动车,如今电动车也被撞成了碎片,老家还有一屁股的债。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又开始在朋友圈里疯狂地兜售她的睫毛增长液。
这会儿,光头坐在西南角的那张床上,两条腿悠荡着,他用那双无辜空洞的眼睛妖孽般地忽略掉屋里其余的人,直逼南床上的那个老头。
恨得牙根都直了,激愤地骂道:"你去死吧!有鞋子你不穿,把脚筋割断了,我们还要来照顾你,这下好了,这下过年吃什么?你咋不死掉呢!"
"我腊的十只自养的土鸡,还有七百元钱的腊肠腊肉,这下全都丢掉了,你个该死的!"
那个哑老太婆还在给她的弟弟按摩着,对身后光头的骂声充耳不闻。
大胡子示意他的老婆回出租屋去休息,那个骨折男孩似乎生命里除了王者荣耀之外,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拉黑了。
小个子的手还是插在衣兜里,咧嘴露出那几粒四环素牙,这次他也顺了光头的谩骂,指责起了病床上的哥哥。
南床周围嘈杂的骂声和喝斥声,像一圈燃起的篝火,把中间那个已经瘦成干柴的老头焚烧。
大胡子示意他的老婆玉琴回出租屋休息后,他自己照顾他的儿子。他给儿子接了一壶尿之后,就躺在北床上休息去了。
西南角上的那张床住的是光头和小个子。这时已经午夜十二点多钟了,那个哑老太婆被小个子领进另一个病房,那里有一张没有病人也没有护理的闲床。
大胡子不大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酣声此起彼伏。
那个光头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他的鸡是怎么养大的,又怎样腊好的,又怎样憧憬着过年时好好享用这些美味的。越想胸中就像燃起了一团怒火。他是睡在床边的,小个子睡床里靠墙的。
于是穿上拖鞋,来到南床老头的枕头边,冷不丁就掀开了被子,把老头从深深的被窝里揪了出来,就像他宰鸡时拎着鸡脖子那样,一只手掐着老头的脖子,另一只手使出了男子汉的力气,冲着老头的脸里外不停地扇着重量级的耳光。
嘴里还不停地骂着,"我打死你,该死的,要不是因为你,我的腊货能丢吗?你害死了我!"
不一会儿老头的嘴角就流下了血水,他木然的就像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
此时病房门外走廊里还有灯光晃进来。照见光头那张似男非女的脸。还有那个嘴角淌着血水的老头。
窗外的夜空没有月光,因为没有月亮,星星的光更是看不到。星星太小了,光太弱了。
光头打老头大概是打累了。就又回西南角那张床躺下了。小个子不知道听没听到光头打人的声音,骂人的声音呢。
大胡子的酣声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此起彼伏了。
大胡子正在睡梦中呢,又一阵打骂声切断了他的酣声。只听那个光头又下床去打那个老头,这回那个老头不再坚强地保持沉默,而是随着光头用手把他的头往床头的墙上撞时,低一声高一声地哎妈,哎妈地叫着。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凄惨地嚎叫。
大胡子腾地下了床,把病房的灯打开了,一下子冲到光头的身边,揪住了他的内衣领子:"你他妈是人吗?你是不是没完了?你要把人打死是不是?你他妈太过份了,他精神不好,脑子不清楚,你这样对他,你是不是人?你畜牲!"
光头这时软了下来,颓唐地说:"我只是心疼我的腊货,全都丢了,一千多元钱的,就今年腊的多,为了照顾他,全丢掉了!"
大胡子松开手说:"都已经丢了,你总打骂他有什么用呢,怪只怪偷腊货的人太阴损了!"
那天晚上病房里的几个人只有骨折男孩睡得很香。在梦里打着他的王者荣耀。
又过了几天,骨折男孩手腕处和脚裸处都可以自由的弯曲活动了,医生建议出院了。
南床的那个老头脚筋的伤还没有愈合,心肝肺等器官又开始衰竭,带着脚上的伤从骨科又转进了内科,那个光头的骂声一直不绝于耳。也许那个老头会在他的诅咒中死去。也许还能活很久。能活很久吗?
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大胡子和他的老婆玉琴经常想起南床的三个人,玉琴有时会问大胡子:"你说那光头是男是女啊?你看他还给小个子洗衣服,把小个子照顾得很好呢。"
"谁知道呢,你说他虽然剃个光头,身板子也像个爷们,可能像西瓜似的,皮是男的,瓤是女的。搞不明白!"
玉琴又说:"我第六感发现,光头和小个子是夫妻呢!"
大胡子不耐烦地冲着他老婆吼着:"他们是同性恋你也管不着,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找人给交警送点礼,让司机给赔偿十万八万的,也好把老家的债还一还,来这南方三年了,也没赚到钱。"
一个月之后,小个子给大胡子打来电话说:"我二哥器官衰竭,死了!"大胡子陷进了深深的沉默。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大胡子在找人送礼之后,终于得了一笔赔偿。过年的时候多喝了几瓶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