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未央

七月阑珊,八月新生,九月安宁,十月未央。

十月是跑着来的,我还没看清它的眉眼,我还在九月里做安宁的梦,它就随着普天同庆的庆贺声,来人间安营扎寨,住下来了。

十月持重威严。它手握土地的大权,一声令下,庄稼地里杀气腾腾,青纱帐里硝烟弥漫,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有壮烈和大批大批玉米秆的牺牲。

十月的虫儿受了凉。我猜的。不然,如何像在一夜之间噤了声,不言不语,也不吵吵唧唧了?定是受了秋夜的凉吧,哑了喉咙,流了鼻涕,也失去了草丛里斗嘴的力气。

十月的情绪是无常的。清晨一脸严峻,冷若冰霜,午后则活泼泼明艳艳的,把桂花、月季、棠棣、野菊都召唤来,影子也妖娆。只是太阳一下山,它又耍脾气了,黑了脸,还动不动就僵持,对峙,把空气都闹得生生的。

十月其实很惊艳。君不见哪哪的山头都换了红装,江山多娇,宜入画。画里枫叶是主角,五角枫还是七角枫,都喜洋洋的。黄栌、槭树、乌桕、红葛,也不甘示弱,倾尽了全力抖开了羽,直映得满山如火。

十月的夜沁了心事的寒。习惯了走路的行人,也乱了步伐,不再从容悠闲。他们似有慌张,为这不着边际的黑暗的湖,和湖底里汩汩上涌的凉意。他们像走错了路,上错了船,想掉头重来,已进退两难。

十月里的节气有好听的名字。寒露,霜降。菊有黄华,鸿雁来宾;蛰虫咸俯,草木黄落。更有重阳来添寿,九九相逢,老人话青春,她们都是曾经的英雄。

十月是落叶的天下。像岁月的书签从折页里滑下来,像一艘艘儿时的纸船沉向大海,像等不及邮寄的写给深秋的情书,像丽人舞蹈凌空跃起时一道优美的弧……白杨的,梧桐的,红叶李的,女贞的,都败了兴的,偃旗息鼓。

十月的菜园子倒是绿莹莹的。一蓬蓬正待包心的白菜,一簇簇新生出的上海青,一棵棵垂满了红月牙儿似的辣椒,一排排亭亭玉立的小葱,给这萧瑟的秋添了几分活气,显得不那么潦草荒芜。

十月容易陷入回忆。回忆曾经的暖,曾经的宠,甚至一词一字,细节表情。好像再温习一遍,就真的还会来,那些离开的人,转身的人,多情的或无情的人。

十月的雨空缺。总是空着,像心。偶有迹象,天空暗云团团,却不见影踪,只自始至终阴着,不知何时见到太阳。适合睡去,不论时间处所,尽管把自己松了,任性睡去,管它阴晴雨雪,都与你无关。

十月销魂哦,十月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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