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将军

        风雪刚刚停,姑娘在山间采取药材。浪子从南方走来,正遇见采药的这位女子。浪子问到:“姑娘孰知前方哪里有路可走?”细语柔声,姑娘听到心里有些慌乱,她长这么大还没听过如此的声音,直细腻到心扉。她仰起头,指着西北方的一径。

        道过谢,浪子便沿着路径而去。那条路将会通往一片桃林,但这冬季树叶已经凋零,只有等到初春时树才会展出新枝来。姑娘痴痴地望着浪子远去的身影,心里淤留着一种难以表述的滋味。

        浪子还未走多远,天空中忽而风雪大作。浪子侧过头,回望着沿途袭来的大雪。姑娘此时朝他挥舞着手,意思是想让浪子先留下来,躲过这场风雪。浪子会意的停留下来,随即跟着姑娘去往山脊上表层被白皑皑的霜雪覆盖几乎完全的木屋。若不是先前出门时姑娘将门窗上附着的一些雪清理过,这大雪中远处还将它难以从众多“雪屋”中辨认出来。

        屋外很冷,方从外面走进屋子的他们,身上寒意还未褪去。浪子望着距离他不远处梳妆台上斜摆着的铜镜,镜中隐约出现姑娘的身影,形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明晰。姑娘手端着刚熬煎好的热汤,微沉着头向浪子递去。浪子接过。在两人目光停驻于相同一条直线的那一刹那,浪子仿佛看到了姑娘眼眸中闪过的光亮。那是一种他以往所处的繁华落尽之地从未见到过的东西,很特别,让他冰冷的心燃起一股莫名的暖意。浪子并不知道为何自己对眼前的一切有如此的感受,这令他不由地暗自惊讶。仿若是惊鸿的一瞥。浪子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注定要飘无定所、一生游荡。这么多年来,他也早已习惯。

        严寒朔风在窗外不断呼啸时,夜已悄然潜入。尽管木屋姑娘已在寒冬来临之前仔细修理过,但这屋外的雪实在恣肆飘舞地厉害,无法完全抵御冰寒气流的浸入。浪子将先前在山林里拾取的柴木点燃,以驱散这冬夜里漫散进来的严寒——屋内仅存的几根已不足以积砌成堆。

        偌大的山间,空旷而寂寥。时已入深,遍及四处的房屋,仍有一间灯火尚明。因为光亮的照耀而显得宽旷的身影整晚守在火堆旁。而屋内另一旁的那个人,感受着温暖源流的来向,在这长夜里,辗转反侧,总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风雪交加,半月也未曾停息。这半个月里,两人间不约而同地彼此在心里产生了情感。但谁也没相互提及过。

        天空厚积的云层开始散开,被久经遮挡的阳光终于重新照射在洁白的大地上,连绵的风雪停了。清晨天空还零星着几点星光时,姑娘独自爬往群山中最高的一处山顶上,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远方。随着雪地踩下的脚印,浪子跟了来。

        姑娘未曾目睹过外面的世界,很想知道那重峦叠嶂背后的地方藏着多少不为她所知的秘密还有故事。她无数次幻想过。更或是去到一个遥远的新的国度。可她的宿命在此,唉。再又想到身旁的这个人,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她知道浪子这个时候将要离开她了。而自己却不能留住他,也留不住。

        一旁凝视着姑娘的浪子透过她忧郁的神情仿佛知道了她所有心事,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地对姑娘说:“这世上有多少欢欣就会伴有多少悲戚,反过来也是。”姑娘没有说话,轻微地点头作为应答。此后:浪子又开始他的旅程,还留下一支短笛。笛,原是一支长笛,浪子自出家门时就一直携带于身。浪子走时将它折成长短相同的两截,将其制成了短笛,他们各自拿着一支。

        “等我厌倦了世间的繁华,我会回来找你的,就在这大山西面的湖岸”。这是浪子离开时他留给姑娘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柔柔的。

        浪子一去,此后便无音讯。好些年间,姑娘常握着短笛,去往与浪子相约的地点等候他的归来。浪子说过会回来,但却没有跟姑娘说时间。等到两人初见时为浪子指的那片满园桃花开遍、等到山间林间叶落秋黄。湖面结冰又融化,四季不知轮回交换了多少次。那第一年开始湖岸边还只是颗树苗的柳树已伸出繁茂的树叶,现在枝条也变得修长。满树的枝条随着远方掠过的清风发出悉恋卒窦的声响,那声音就像是在窃窃私语来嘲笑着守候人的目光。

        浪子没有去他说歌舞升平的地方。年间边疆国土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他赴往。浪子骁勇,破敌无数。浪子因此被封名为将军。

        黄沙滚滚的塞外,除了士兵在战场上厮杀的呐喊声与隆隆作响轰鸣的鼓声。沉闷而肃穆的军营中,剩下的只有了凄凄朔风席卷过后的无尽的寂寥。这荒凉处,唯一能使人沉重的心境稍稍感到悦然的是,每在夜深四下寂静时,军营总会传来阵阵哀促又绵长的笛声。而笛音却时常与野外凄冽刺骨的寒风相缠绕。虽然笛声十分凄切,但这已是远离故乡身处战场险境的人在寂寥时空里唯一的慰藉。

        一直以来,内心受到笛声抚慰的将士们并未察觉吹笛者是战场上他们骁勇善战的将军,也更没有谁猜测出了这幽扬绵长的笛声里藏匿的那份纷乱而繁杂的心事。

        历经战火狼烟数年,战役大胜在即。将军却与敌在一次交锋中被敌人的长枪刺穿了胸膛——这样的创伤无疑是致命的。军中人泪不成泣。撤军回营路途上,经过一路的颠簸,浪子身体愈加虚弱与垂危,他难以再坚持下去,意识几乎已变得模糊不清。浪子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这宿命的漩涡——他终究还是要怀着遗憾而离去。

        浪子躺在铺满枯草摇晃着的马车上,使着即将失去力量呈暗紫红色布满鲜血的手,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支与姑娘诀别时截断的短笛,用最后一丝余力紧握着它……

        后来有人把关于浪子离开她后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了姑娘。姑娘听后,整日紧锁眉头,却依旧在约定的地方等候着,奈何也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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