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偃月探花
清代嘉庆年间,河北保定府肃宁县有个叫孙家坪的村子。这是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自然村落,孙家坪一多半的住户是依靠传统的农耕来混个温饱,还有一少部分的住户是做着小生意的营生。
村东头的孙老汉,家里就是做豆腐生意的,家里还喂了几十只用来生蛋的老母鸡,他跟老伴俱已年过六旬,只有一独子孙阿生,三口人住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每日里起早贪黑地磨着豆腐,喂喂鸡,然后挑着日子到镇里的集市上卖豆腐和鸡蛋。日子朴素而祥和,倒也过得去;反正是比村里好些种地的强多了。
这孙阿生之前年纪尚轻还好说,邻里街坊闲唠的时候言语之间尽显对二老勤俭持家和教子有方的仰羡之意。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孙阿生眼看就三十出头了。俗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眼见四邻八街的青年后生们很多比他小的都成了亲,孙阿生的婚事就成了孙老汉老两口的心病。
其实要说孙老汉的家境也还算不错的,也有不少媒人来给孙阿生介绍姑娘,但无奈不管媒婆怎么巧舌如簧,天花乱坠,人家姑娘们就是不同意,为啥?就因为孙阿生身上有点小残疾,他的左腿不太灵便,是小时候淘气滚落过山坡磕到了一块尖石上落下的毛病。按相貌身形来说,孙阿生小伙长得还挺帅,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不胖不瘦一米七六。就是这个腿病实在是不好消解,久媒不成,就给耽搁在这儿了。
孙老汉家的隔壁住着个八十多岁的阿婆,是个孤寡老人,孙老汉按族谱算还多少跟她沾着根亲,加上本来孙老汉就是良善之人,所以平日里对这阿婆也没少帮衬。天冷了去给修修房顶,送床二手被子。天热了让老伴去给打水擦身,送几片西瓜。哪天包饺子了给端一碗,逢年过节给送点甜品零食。把老阿婆给感动的呀,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这辈子的恩情是没机会还了,只有等下辈子再报答了。
孙老汉说乡里乡亲的,这都是应该的,叫阿婆保重身体,宽心过日子,有他家一口饭,就绝不让阿婆饿肚子。阿婆得知了孙阿生的婚事还没谱的时候,也是长吁短叹,感慨老天爷不开眼。
嘉庆五年冬至一大早,孙老汉像往年一样,捧着自家包的满碗饺子去给隔壁阿婆送,当他走到阿婆房间的时候,发现阿婆静静地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双没有纳完的鞋底,已经没有了呼吸。看到眼前这一幕,孙老汉手里的碗叭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两半,碗里的熟饺子七零八落地散了一片,在北风里挥洒着阵阵热气。
孙老汉一家出资给阿婆简单地办了后事,送了终。坟就在村西岗子上的一块野地里,那里离镇上不远,因为阿婆生前总说想去镇子上赶集呢,因为身子骨不好,一直未能如愿。把她葬在这里,可以看着来来往往去镇子上的人,可以听到逢年过节镇子上的热闹和喜庆。
来年开了春,孙老汉一狠心拿出过年卖豆腐攒下的银子,去镇上买了厚礼,到全镇最有名的刘媒婆那里,让她出马给儿子孙阿生说房媳妇。五十多岁的刘媒婆看到孙老汉诚意满满,正在午睡的她鞋子没顾上穿就跑出屋迎接。孙老汉刚坐下还没张口,刘媒婆就笑着问:“大哥,你想找什么样的?就凭我这张嘴,我说媒三十年就没有说不成的,大哥今年多大,家里什么营生?”
孙老汉摆摆手道:“大妹子,你弄错了,不是我找,是给我儿子找。”然后把儿子的情况和家里的条件说了一下。刘媒婆听完眉头稍微一皱道:“好办,好办,大侄子的自身条件也不错,就是腿不太方便,小毛病,无碍,无碍,不知道大侄子想找什么样的,介不介意买一送一的?”孙老汉道:“那不行,我们孙家肯定是想找个黄花闺女,买一送一算怎么回事,不叫乡亲街坊们笑话死。”
刘媒婆又往孙老汉带的礼品上看了看,笑着道:“好,我心里有数了。孙大哥你先回去吧,改天我把姑娘亲自带到府上让大侄子看看。”
大年初四,刘媒婆果然领着个标致的姑娘来了孙老汉家。孙老汉还怪她没先打招呼,好让孙阿生收拾一下。刘媒婆说不打紧,都不是外人。孙老汉让正在喂驴的孙阿生赶紧去洗了洗脸,然后跟老伴热情地将刘媒婆和姑娘请进了里屋。
等孙阿生过来后,便介绍道:“这姑娘是镇子上老宋家的二姑娘,上面还有一个开纸扎店的哥哥,父母前几年相继去世了,现在跟哥嫂住一起,要说呀,这跟哥哥住也没什么,但毕竟人家也有了家室,几年还行,日子久了难免讨嫌,我把孙大哥你家的情况说了一下,没曾想,人姑娘还挺乐意,这不就带来了吗。看看咋样?”孙老汉笑着盯着宋姑娘道:“好,好,好。”
老伴听说三个好,就使劲拽了他一下衣角。刘媒婆道:“孙大哥,你别光说好啊,要不让大侄子看看,看他咋说。”孙老汉又对儿子道:“阿生,你婶子问你话呢。”
要说这个宋姑娘,长得是不赖,雪白的皮肤双眼皮,黑黑的眉毛樱桃唇,尖尖的下巴宽脑门,肉肉的身段三寸脚,油亮的头发小挺鼻。孙阿生心里自是十分乐意的,就是猛地这么近距离一见,平时又不怎么跟女人说话,难免会有点见生。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只要她愿意,我还有啥说的。”刘媒婆一听这话,笑得更灿烂了,接着就扭头问宋姑娘道:“红妮,你觉得我这大侄子咋样,能入眼不?”宋红妮娇羞地点了点头道:“刘婶,你就别问了。”
刘媒婆道:“孙大哥,你们都听到了,既然后生们都乐意了,咱们也就别多说什么了,那就挑日子吧。”
就这样,孙阿生和宋红妮算是说定了亲事,并挑了个黄道吉日准备正式成亲。孙阿生成亲那天,平时很少沾酒的孙老汉喝得伶仃大醉,因为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同样高兴的还有刘媒婆,她这次可赚发了,事后孙家就一次性给了她白银五十两,还不算上之前来来回回的礼品钱物。她心中不由暗暗感慨这小村一隅的孙家家底还真厚实。
成亲之后,孙家简直把宋红妮捧到了天上,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什么事都不让她忙。整日里就是婆婆做好了饭再由丈夫孙阿生给端到跟前,恨不得也一起给喂到嘴里。本来孙家就是做着起早贪黑的营生,凌晨孙阿生起床时还怕把她给吵醒了,总是蹑手蹑脚地穿衣洗漱。孙老汉夫妻俩就盼着她赶紧给生个大胖孙子出来,那样宋红妮就算是立了大功劳了。
孙家坪有个著名的泼皮混子叫孙六五,四十多岁还没媳妇,父母早逝,一个人住在祖辈留下来的破院子里将就度日。他得知孙阿生成亲后,心里多少有点酸涩,加上本就是属于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就更加地眼红起来。这天他在镇子上跟几个二流子喝完小酒,带着几分小醉,晃晃悠悠,溜溜达达地回来睡觉,经过了孙老汉家门口,平时跟孙老汉没什么来往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晃了进去。
恰巧此时孙老汉和儿子孙阿生赶着驴车出去收豆子了,只有孙大娘和儿媳妇在家。孙六五刚进院,就被正在院子洗衣服的孙大娘看到。她起身就闻到孙六五一身的酒气,就笑问道:“这不是六五大兄弟嘛,今天不忙啊。”孙六五打了个嗝道:“我,我忙个屁呀,没啥忙的,听,听说阿生成亲了,新媳妇呢,叫出来我瞧瞧。”正在房间抹胭脂水粉的宋红妮听到外面有动静,就放下手里的镜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孙六五看见宋红妮第一眼就被迷住了,哈喇子流了一地。
孙大娘看情况不对,就做好了随时保护儿媳妇的准备。这孙六五并没有继续向前,只是嘴里说着:“漂亮,确实是美人,阿生好福气呀,没来吃喜酒是我的罪过。”但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宋红妮心头一惊:“我怎么看着这新娘子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我想想。对了,你是彩春楼的吧,后来我张戡大哥给你赎了身对不对。”宋红妮心里发虚就怒道:“哪来的疯子,娘,快把他赶出去。”孙大娘听他那么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乡邻情分了,顺手抄起扫把就挥舞着对孙六五道:“你走吧,再不走我不客气了,回去等酒醒了再说。”
孙六五把眼睛一斜道:“我不打女人啊,我身上可带着刀呢,别逼我动刀,敢说我是疯子,新娘子你是不是被这家人胁迫了,你不要怕,我大哥张戡跟牛县令关系很好。”这时候刚好有几个邻人来买豆腐,看到喝醉的孙六五在闹事,就七手八脚地将他拉到了街外。孙六五到了街上原地转了两圈,拍了下自己脑袋道:“我刚才干嘛来着,算了,回去睡觉吧。”
一个月后,孙家儿媳宋红妮突然说想吃酸的,做为过来人的孙大娘一眼就看出来门道,喜滋滋地给准备酸口味的吃食。孙老汉看家里马上就要添丁了,跟儿子干得更加卖力了,又加了两盘石磨和两头毛驴。
这天宋红妮突然提出来想自己走到娘家哥那里住几天,说家里忙就不用送了。孙大娘不放心,不止是她不放心,孙家全家都不放心。孙老汉说回去看看是可以,但要让儿子阿生套个车给送去,定个日子过几天再给接回来。宋红妮只得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孙老汉就安排孙阿生套了驴车,带了半车礼品,载着宋红妮去娘家哥那里。到了镇子上,离目的地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宋红妮突然就叫孙阿生停车,说就在这里下。阿生说那不行,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得了,况且,我总得去家里看看吧。宋红妮说不用了,说哥嫂常开嘴仗,你去了反而尴尬,回头有时间再找机会让他们去咱家做客。
孙阿生说我不去可以,总得看着有人来接你吧。宋红妮说,咱们都是夫妻了,你还这么怀疑我?再说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又是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一个劲让孙阿生掉转车头先回去,并说五天过了还在这里接她。孙阿生性情温厚,心里想想媳妇说的有理,就把礼品都放下,然后喝起驴子独自返程。
孙阿生回到家后,他也不会编瞎话,如实把情况向父母这么一说,被孙老汉老两口齐声骂他是呆子。
这宋红妮到了娘家哥那里说是住个三五天,可是五天过了孙阿生去接她,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宋红妮才踏着小碎步过来只一句话:“阿生,我还想再住几天,你五天后再来吧。”孙阿生怕回去再挨骂,就劝说宋红妮跟自己回去,毕竟肚子里有孩子,在这里哪有自己家住着安逸舒心。可宋红妮偏不,说再住五天就要再住五天,孙阿生还真就拿她没办法,只能悻悻地又回去了。当然,父母问过话后,又是一顿骂。
三天后到了镇子大集的日子,孙老汉一家为了准备出摊的豆腐,几乎是提前一天通宵达旦地干了一宿,孙老汉自己带着豆腐和一大筐鸡蛋去镇集上卖。阿生和娘在家里继续干点碎活儿啥的,还有一些邻近乡亲会陆陆续续来买豆腐和土鸡蛋,家里也需要留着人招呼。
孙老汉在集上为把豆腐和鸡蛋卖完,开始收摊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好在带了个灯笼,勉强能照点光亮出来驾车。同村人来集上的下午都早早回去了,只有他是回来最晚的,此时的返村路上冷冷清清,整个旷野只能听到他的车轮声和驴蹄声。当他的驴车走到村西岗子的时候,驴突然停住不往前走了,灯笼里的光也变得微弱起来。
孙老汉属于胆大之人,他从来就不信鬼神之说,认为都是老年间故事里编出来逗乐的。他看到驴不走,直以为是车轮卡在泥坑里了,就下来察看,让他意外的是,两个车轮都在平路上,并没有泥坑和砖石之类阻挡。他拿过灯笼想看看里面的油盒是不是没油了,奇怪的是油盒里的灯油还多着呢。就在他准备上车继续赶驴前行的时候,吹过来一阵阴风,冰冷异常。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暗骂道:奶奶的,哪来的邪风,树枝都没动,偏往我身上刮呀。
不多时,他看到路边不远处有个黑影在一跳一跳的,这个身影他看起来竟然还很熟悉。驴似乎也看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就怪叫一声欲扭头往回走,他用力拉住了驴绳,弯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壮壮胆子往黑影挪着小步。将到黑影跟前时,黑影突然转过了身来。孙老汉停住脚步,定睛朝那黑影一看,竟然是隔壁已经过世的那位阿婆!只见阿婆脸上自带绿光,刚好能让人分辨出五官样貌。
她开口幽幽道:“你不要害怕,我生前受你照顾,死后还多亏你给送了终,今天来,不是要吓你,是有件事必须要跟你说,不然的话,我投胎都投不安稳。”孙老汉说不害怕是假的,这野外荒郊的,大晚上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位,就算之前是老熟人,那也够呛,但这老孙头的胆子可真不是盖的,他强行镇定自己加速的心跳声音微颤道:“阿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听着。明天我来多给你烧纸钱,再烧些使唤丫头也可以。”
然后阿婆的鬼魂继续幽幽道:“你家刚过门那个儿媳妇,她不是真心要嫁给阿生的,她是个狠毒的女人,你们一家都要小心提防,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阿生的。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之后,阿婆的鬼影就飘飘忽忽地往坟头挪去,片刻之间就隐入了坟包之中,消失不见。
孙老汉看着鬼魂走了以后,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就走回来一屁股坐上了驴车,这时候,灯笼也恢复了原有的光亮,驴也迈得动步了。他甩起鞭子一路狂奔地回到了家,到家了以后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渗透了,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好在这发烧养了两天就好了,他不停地回思阿婆鬼魂的话,还是不敢相信。可那又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由不得他不信,但又不敢去信。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在没想清楚之前,决定先不告诉家人,他魂不守舍的样引起了阿生和阿生娘的怀疑,都在问他怎么回事,他还是不肯轻易相告。
等宋红妮被接回来以后,孙阿生和阿生娘不明所以,照常优待。孙老汉看儿媳的眼光可不同于往常了。直到有一次,宋红妮在村口散步时又跟孙六五在热乎闲聊,被孙老汉撞个正着。他才决定要找机会把这事告诉儿子阿生。
阿生知道后,也是震惊不已,他决定先不告诉老娘,主要怕她受不了这种打击,万一老人一下子给气过去了可咋整。但是父子二人私下里都留了心眼,想看看这宋红妮究竟是何方神圣,打的什么算盘。
后面只要宋红妮说想出去转转,只有孙大娘极力劝说,让她不要走太远。而孙老汉和孙阿生则说,没事,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吧,只要不出村就行。把孙大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天,宋红妮又跑到村口,孙六五家附近,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就一闪身进了孙六五的院子。殊不知,在她的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草垛后面,藏着跟踪她多时的孙老汉父子。见她进了院子,就也跟了过来,只见她和孙六五在院子里就聊开了,宋红妮道:“六五,你说这孙老头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孙六五道:“大嫂,听我张戡大哥的准没错,你现在怀着他的种,因为你哥一直不同意还以死相逼,你呢,又偏偏又在乎他,那就只能这么办了。到时候把孩子生下来,由孙家养着,孙老头老口子也没几天活头了,等他们一死,你再找机会把砒霜下到孙阿生的饭里,一点点下,让他慢性中毒而死,到时候仵作也验不出来什么,我张大哥那里再找牛县令活动活动,保证瞒天过海,万无一失啊。孙家的产业积蓄不就都成你的了吗?”
宋红妮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了张戡这个王八蛋,他口口声声要娶我过门,就是这么个娶法,老娘有言在先,到时候我卷了银子就带着孩子找他去,我可不在这儿磨什么豆腐。”孙六五搓着手道:“嫂子,看你说的,我张戡大哥有勇有谋,一表人才,是全镇最大的混混,他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到时候,绝不会让你磨豆腐,你就把这个豆腐坊交给我就行,我来打理。”
两人在院中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完全想不到此刻会隔墙有耳。
孙家父子听完之后肺都快气炸了,就悄没声地回了家,准备商量怎么应对这个宋红妮。
告官?听孙六五话里的意思,本县父母官牛县令都跟那个什么张戡称兄道弟,如何能告的赢。就这样给别人养着孩子当活王八也绝无可能,直接把宋红妮揭穿然后赶出去?那样会不会直接把她给逼死然后吃个莫名官司?父子两个一合计,决定先去找那个祸端刘媒婆,然后实在不行再到州府去递讼状。
孙老汉和孙阿生赶着驴车去找到刘媒婆家里,当面质问刘媒婆,宋红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张戡又是什么人。刘媒婆被问得支支吾吾,哑口无言。父子看着刘媒婆的反应,更加确定了这个宋红妮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刘媒婆也知道自己做了昧良心的事,过意不去,拿了点银子出来让是退还给孙家父子。孙老汉将她递过来的银子打落在地怒气冲冲道:“银子事小,脸面事大,你这是把我们家当二傻子耍呢。”
孙家父子头前刚走,刘媒婆就一路小跑去找张戡。都以为这张戡是个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其实这厮是个小白脸书生样貌的人。但自古人不可貌相,他能震住手下一干混子泼皮,包括孙六五那样的人都服服贴贴,比自己小十几岁的都尊称一声大哥,说明这张戡其人除了心狠手辣,武艺高强,诡计多端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很会收买人心。手下的混混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薪银发放,看场子的几个店铺如果生意好了,还另有分红。
这样他有事的时候,才能做到一呼百应,说一不二,唯他马首是瞻。在宋红妮之前,他就有不少风流韵事,方圆几十里闻名,宋红妮开纸扎铺的哥哥宋洪堂还被他欺负过不少次,所以一早就结下了梁子,宋红妮虽然对相貌英俊的张戡有点好感,但他归根结底是用了强才生米做成熟饭,宋洪堂只知她与张戡有来往,不知她怀了他的孩子,刘媒婆去找宋洪堂帮孙家提亲的时候,宋洪堂正在气头上,他的意思是只要不是张戡,哪怕对方是妖怪都行,所以答应的相当爽快。
而张戡在得知之后,竟然也同意了,私下告诫宋红妮一定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因为近期他道上的仇家可能随时会来找他,她留在身边说不定还是个累赘,只要保全这个孩子,其他都是小事,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就做掉孙家人,再将她接回来。之前孙阿生送宋红妮回娘家哥那里,之所以没到地方她就要求下车,是因为她压根就没打算回宋洪堂那里,而是由张戡派人接到了他的一个窝点,两人厮混一处,夜夜云雨。
他在一家客栈有间长年包房,平时待的最多的也就是这里了。刘媒婆跑来的时候,张戡门前的小弟一把拦住,刘媒婆着急巴火的状态下正要跟这小弟说明,里屋正在搂着一名风尘女子喝酒的张戡道:“进来吧。”
刘媒婆进屋就是一阵哀诉:“张老大,这孙家人来找过我了,看样子,他们是知道什么了。”张戡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道:“别慌,就算知道了,他们又能欣起什么浪来。今晚,我就去一趟牛大人那里先打好招呼。剩下的,就简单了。孙家那边真有什么大动静,六五也会过去处理的。”
再说这宋红妮去见孙六五的次数多了,孙老汉父子知道事情内幕之后,也不再跟踪了,由她去了。这天晚上,一家人吃过了晚饭之后,孙大娘在收拾碗筷。宋红妮正准备去内屋休息,却不见孙老汉和阿生像往常一样起身去豆腐坊;还一直坐着。孙老汉道:“红妮呀,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们说吗?”说完还看了一下阿生,阿生低着头不说话。孙大娘因为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责怪孙老汉道:“老头子,你发什么神经呀,红妮会有什么事瞒着你?”
宋红妮还在假装疑惑道:“爹,我没什么事呀。”这时候孙阿生站起来道:“你没什么事,我有事,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套车送你。”
孙大娘以为这爷俩中邪了,不知所因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阿生又道:“要不我捎信给张戡让他来接你?”
宋红妮一听张戡神色就慌了,目光再不敢与父子相对。孙大娘快急死了,拽着儿子阿生问到底怎么回事,阿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对娘说,娘啊,是这么这么回事。孙大娘不听还则罢了,这一听直接嗝的一声抽了过去。阿生和孙老汉赶紧围将过来,一个掐人中,一个顺心口。忙活了半天总算给弄醒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十多个黑衣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长刀破门而入,上来就对孙家父子一顿拳打脚踢。刚刚苏醒的孙大娘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个阵仗,直接就又昏死过去了。
黑衣人将孙家父子也打昏之后,将进了麻袋之中,抬到马车上准备拉到西岗子给活埋掉。然后将家中的值钱东西和银钱细软洗劫一空,连驴都给牵了。宋红妮吓得躲到一边不敢说话,过来一个黑衣人将面罩一取道:“大嫂,受惊了,张大哥让我们来接你来了。”宋红妮听声音熟悉,一看此人正是本村的混子孙六五。
这些人将孙老汉及其家人装进麻袋带到西岗子正要给活埋的时候,从岗子的坟圈里,飘出来一大片鬼火,忽忽闪闪就朝黑衣人扑了过来。把这些人都给吓跑了,有的连刀都扔地上顾不上要了。
第二天早上有村人进镇办事,看到坟岗子上扔的麻袋在动,就壮着胆子过来给察看,越看越像是人,就把袋子解开了,一看正是本村的孙老汉一家。嘴巴都给拿布团堵上了,怪不得刚才说不出话呢。可悲的是,本来就有心疾的孙大娘经过这么一折腾,是彻底断了气。
劫后余生的孙家父子先是给孙大娘办了后事,又到阿婆的坟前烧了不少纸钱和纸人,一切都办完之后,就决定到州府去告张戡和宋红妮。
本村有个落魄的书生叫孙劲书,他一听此事的前因后果很乐意帮忙。连夜帮孙家写了满满几大页诉状,然后还告诉他们州府衙门怎么个走法。
孙家父子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州府衙门,刚好被正从里面出来的总捕头雷丰春遇到,雷丰春一问他们,得知是状告牛县令和混混头子张戡的,顿时来了精神。为啥?因为这个雷丰春之前跟牛县令有过节,牛县令也想不到这个雷丰春日后能混到知府大人手下当差,还是总捕头,这下就该他倒霉了。
雷丰春热情地接待了孙家父子,并将他们带来的诉状呈给了知府秋大人。秋大人本就是清官,现在又加上雷丰春在旁边极力主张严办严查此案。秋大人就决彻查此案,对于贪赃枉法之徒,决不姑息放任。
一个月后,牛县令被革职查办,张戡及其同伙因作恶多端,多条人命在身,被统数押入大牢,只待秋后开刀问斩。民女宋红妮和刘媒婆存在婚骗嫌疑,念其是初犯又有贼人蛊惑,宋红妮有孕在身,不予深究,罚银五百两了事,刘媒婆罚银七百两,其兄宋洪堂得知妹妹的种种行为,感觉羞愤难当,但又不能不管她,直呼家门不幸。
孙家父子事后非常感激代写状纸的孙劲书,承诺今后免费为其供应豆腐。张戡被处斩以后,父子又到孙大娘和阿婆坟前祭拜一番,说天下还是好人多,就算为争这一口气,也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三年后,村长给孙阿生做媒,娶了本村的一位貌丑心善的姑娘为妻,夫妻恩爱,勤俭持家,生一子名唤孙驭龙,天资聪颖,读书刻苦,听说后来于道光年中了二甲进士。这正是:
骗婚成媒荒与唐,
一腔真情喂毒狼。
人间正义从未远,
天道无邪任苍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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