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大约在春季,俺开始了这辈子的第一份在城里的工作。在陇南的山沟沟里当了两年的农民,盼望着能进城里当个工人,在家待业了一年多后,俺终于等到这份工作,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工厂座落在天津北郊区京津公路的旁边,是津门最北端的出口,再往北就上了引河桥,大桥跨越引河和永定新河,过了引河桥就直奔北京了。
北辰的天是晴朗的天,
北仓的人民好喜欢,
站在引河桥上大声喊,
“进天津的在这儿交钱!”
北仓的人民好喜欢,
站在引河桥上大声喊,
“进天津的在这儿交钱!”
这顺口溜说的是,俺虽然进了工厂,可还是住在乡下,从家里步行上班要二十多分种,公路两边都是茂密的农田,空气倒是新鲜。工厂不大,几百来人,却干净整洁,绿树成荫。一栋红砖的二层小楼座落在厂区一进大门的左边,一楼是各个科室,二楼是个小礼堂。工厂虽小却也有着悠久的历史,前身是创建于1920年的老字号中央制药厂,生产的蜂王精挺有名气,外销出口替国家赚外汇。
那年俺刚满二十岁,不知哪朵祥云缭绕,俺就被分到工厂的办公室给主任作秘书。唉,别想歪了,此小秘非彼“小蜜”,负责帮主任抄抄写写,还兼中文打字,赶上工人们娶媳妇儿送殡的杂事,都到俺这儿开个介绍信啥的,拿着个革委会的大公章,咣当盖上个大红印,心想这《七品芝麻官》里县太爷当差时的滋味,左不过如此吧。俺的上司是张主任,只有俺一个兵,老人家快六十了,在这厂子里干了几十年了,平日里不苟言笑,操着一口道地的河北口音,俺干活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事干完了,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趁他不注意找个借口溜到其它科室或资料室。常常和别人聊得正欢,外面响起张头儿的“小驴儿,小驴儿...,“的叫声,他老人家楞是把俺好端端的李氏大姓给改成驴了。麻溜儿的跑回办公室,张头儿也只是皱起眉,不多言语,俺赶紧照吩咐去做事。其他人瞅着俺们常常一老一小,一前一后的去开会,状甚滑稽。看着他人捂着嘴偷笑,俺也只能扮个鬼脸。
在工厂里大家都尊称上司和同事为师傅。俺的前任小张师傅,聪明伶俐的人精儿,那年她被工厂推荐去天津大学念书,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别提俺有多羡慕了,就是这空档期时,俺顶了她的缺。那年月要想上大学,智商是次要的,首先要在政治上过硬,必须是党员。满眼扫过各科室,皆是党员,以俺的个性,自知不是吃政治这碗饭的,要入党那比登天还难。政工科里的付师傅,比俺只长个两三岁,年纪轻轻的已经是政工干部了,长着个娃娃脸,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如秋水,粉嫩的脸颊一笑就泛着红晕,好个美人胚子,难以和印象中僵硬的政工干部划等号。还有贾师傅,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白皙的脸庞上一笑两酒窝,中午俺喜欢钻进她的广播室里,看着她纤细白嫩如葱白似的手指捏着稿纸,听着她那柔软细腻的声音在扩音的喇叭里飘荡出去。偶尔贾师傅忙不过来,她会让俺帮她念稿子。那会儿人小胆大,拿过来就念也不管好坏。稿子念完了,贾师傅就放歌曲音乐,最常听的是《洪湖赤卫队》插曲。久而久之,也学会唱了,赶上哪天没广播时,几个师傅会让俺清唱,“洪湖水浪打浪”唱罢,接着点“手拿碟儿敲起来”,直唱到下午上班的铃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