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花灯放下来,这个春节就过去了。长大后才知道,原来大人们的春节是不一样的。
年味,是一种特属于孩子们的幸福气息,它新鲜、浓烈、温热。年味,是从除夕傍晚四五点开始的飘起来的。
春联已经披在地板上急切地等待了,父亲从村口的杂货店买来一瓶糨糊,我们姐弟三人在一旁跑上跑下,帮着搬凳子、刷糊浆、递春联,母亲则站在门前,指挥着父亲 “往上点”、“右边低了”、“好了,这样就可以了”。贴完了家里的,我们再拿着春联到奶奶家,在苔痕斑驳的门口贴上,为防止掉落,父亲还用铁钉钉牢。两道红联一上,老屋子仿佛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日还未落,我们便已经早早洗好了澡,从头到脚换上了一身崭新。站在门口等母亲准备年夜饭,微微的暮风吹过,空气中有清爽而空旷的意味,金色的阳光照在屋檐,照在外墙,照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暖融融,这就是新年的感觉。
整个春节,对于男孩子们来说就是鞭炮的气味了。平时没有零花钱的我们,只有春节那几天能够从父母那里要几块钱。尤其是家里来了亲戚,孩子们凑在一起,更是无鞭炮而不欢了。或许是男孩天性就追求冒险和刺激,哪怕是平日里再腼腆文静的小男孩,也没有一个能抗拒鞭炮的魅力。
在屋后的小溪、在空旷的田野、在泥泞的滩涂,被火力炸开的水花和飞泥,不知为何对孩子们就有着无穷的乐趣;在路边捡到了空罐,倒扣住鞭炮后被蹦到了半空,竟足足有两三米高,小伙伴们惊叹着争相比赛。这样的节目,每年都不会缺席。
现在回想,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自己就对此失去兴趣了呢?光阴暗换,人的长大竟如此浑然不觉,只有在蓦然回首时才惊讶。
每年初二,是我们姐弟过年的最大主题。外婆和舅舅他们那里有10来公里远的路途,父母骑单车载我们过去也相当远,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期待,因为那里有我们最喜欢的外婆和表兄弟姐妹们。
母亲一辈有8个兄弟姐妹,到了这一代的我们就有17个孩子,过年一聚,便有各种玩耍、无数欢乐。玩到晚上,我们姐弟三个经常会赖着不肯走,一定要在那里多留几天。耐不住央求,父母只好把我们留在舅舅家,给我们几天无拘无束的生活。
如今,外婆走了,舅舅们也都搬出来住到城里,那个欢乐的聚集地也散场了。表兄弟姐妹们都已是孩子的父母了,儿时的玩耍游戏,可能只会在偶尔回老村走走才想起吧。
我们一不小心就成了儿时那会儿眼里的 “大人” 了。春节的春联越来越好看,但就是几片贴上墙的红纸而已,没什么意思;礼节性地去长辈家里拜拜年,谈着大人的乏味话题;放鞭炮等等玩耍项目,更是提不起兴趣了。
大人的春节,就是算算今年花了多少钱,感叹着来年该节省一点了;
是许久不见的老邻居,聊天中又暗中较劲着谁家孩子进了好单位、谁买了好车;
是大龄青年每年一度的被催婚;
是计划着孩子今年的学费、辅导费、培训费;
…… ……
原来,大人的春节和小孩是不一样的。
那天经过奶奶的旧宅。
老人家早已经故去,春节的老屋再也没有春联的点缀。碧蓝的晴空下,它仿佛也和老人家一样在安静地沉睡。
在微微起风的傍晚,我望着已经锈蚀的铁钉,想起了那些在这里贴春联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