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夏天放学后我和小卢在学校门口看见了一只胖乎乎的橘猫,它很可爱,可爱到任何经过它面前的人都忍不住抚摸它那颗硕大的头颅,当然,我也不例外,我把手放在它的头上,软软糯糯的,很舒服,当时沉浸在喜欢的事情中,全然不知危险悄然而至,当我正准备向小卢炫耀时,它突然就咬了我一口,很疼。
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加快的心跳吓坏了橘猫。
人总是很奇怪,看得见自己想要的东西却看不见背后的危险。
我的手心手背各有一道划痕,并且可以看见血丝在里面盘旋,朋友告诉我赶快把血挤出来,如果里面有狂犬病病毒的话我就会死。
我吓坏了,倒不是怕死,主要是因为我还没有吃过生日蛋糕,藏的零花钱也还没有用完,我还没见过奥特曼,还没找一个媳妇……
我拼命的挤压伤口,直到把手挤成乌色,选择知道那是我的原因,可当时我以为我是中毒太深了,因为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我给玩伴小卢说:“我可能要死了,等我死了你就随便挖个坑把我埋了,毕竟这么热,臭了挺恶心的,还有你千万不要给我爸爸妈妈说,我怕他们难过,我死了以后你记得帮我照顾爸爸妈妈,我把藏着语文书里面的压岁钱还有卡片都留给你。”
我边交代后事边哭,小卢也吓坏了,他哭着叫我不要死,他把我的手扯过去,用嘴巴给我吸伤口里面的毒,我拼命躲避,因为我觉得小卢是无辜的,再说他死了谁来继承我的宝贝呢?
最好小卢还是没吸出血来,但是他确信他也中毒了,因为我觉得有点晕,他说他也有点看不清路了,我提议我们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等死吧,这样爸妈就找不到我们俩了,他说好,我们把归宿安排在一片松树林子里,这里在我家和小卢家中间,等我们挂了变成阿飘了好各回各家。
那天下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盛夏的鸟雀叽叽喳喳,恬噪的蝉鸣如雷贯耳,但是我和小卢都无精打采的,因为我们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闭着眼睛躺在一棵大树下,等那一刻到来,小卢学着我的样子,过了很久,小卢对我说:“我好像饿了,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要不我们趁现在写遗书吧!”
这个提议不错,我们各自从书包里面掏出半截铅笔来,我忘了小卢给我看了他写的没有,但我记得我写的大致意思是:对不起爸爸妈妈,我要死了,你们不要想我,我还有3块钱夹在语文书里面,忘了多少页,你们记得拿去花了,sheng下的卡片看看哥哥要不要,他不要的话就shao给我,还有我想对小玲说,我不是故意欺负她的,因为我喜欢她哭的样子……
我边哭边写,本来字都丑,再加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概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写的是什么玩意儿了。
我们遗书都写完了还是没有掉气,小卢说:“要不我们回去吧,反正死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说:“老师说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但是小卢的爸爸妈妈来接他了,我不得不和他分开,我告诉他千万不要说我们要死了这件事,我忘了小卢怎么说的,但是他回去的时候我和他都哭了,和生离死别一样,我看着我们向反方向走去哭得撕心裂肺。
小卢回家了,我也只好回家 ,那天晚饭前我把爸爸妈妈好好爱着,我一直跟着他们寸步不离,我妈以为我烧傻了,她用粗糙的手摸我的头,我说:“你放心,我没事。但是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我妈说:“莫胡说,要死也是我们先死,我们死了你会不会哭。”
我一想到我要死了我就想哭,我眼泪哗哗的直掉,这把妈妈吓坏了,她连忙骗我:“骗你的啦,妈妈不死,妈妈活一万岁好不好?”
我点点头,然后吃了人生中“最后的晚餐”,那天我破天荒的给爸爸妈妈夹了菜,吃完饭我还主动写了作业,然后乖乖的上床睡觉。
妈妈觉得我突然长大了,其实她不知道我是愧疚,我愧疚我活了这么久,经常让他们操心,我不希望最后一天还让他们辛苦。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父亲问我是不是热?我说不是,他又问我是不是有蚊子?我说不是,母亲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不是,其实我是在后悔以前不听话 后悔该说的话没有说,该爱的人没有爱,该做的事没有做。
我想到明天我就要被装进一个木匣子了,不知道爸妈会不会哭,不知道小玲会不会来,要是他们舍不得我我该怎么做,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幸运的是我第二天并没有死,并且还一直活到了今天,我的爸妈也还健在,大有活到一万岁的趋势,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对小玲说我不是故意欺负她的,我更不好意思说她哭起来很好看,我也不知道那个陪我死过一次的人读完小学去了哪里打工,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个闷热的午后。
幼稚的我死在了八岁那年夏天,从那以后我变得异常懂事,我会大胆去爱(除了爱情),因为我知道这是上天给我表现的机会,如果当时我真的死了……
有些错误还有挽回的余地,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无法回头了,所以感恩每一次相遇,珍惜每一段时光,因为,也许明天就有人离我们而去。
吃一堑长一智,直到今天,我对不熟悉的猫咪都还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