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什么事是毫无外力推动、亦无名利诱惑,仅仅因为热爱,使我多年来心甘情愿沉浸其中并深深感到充实快乐的,那就是阅读。
阅读对我来说,实在不能算早。
小时候,偏僻落后的农村家庭鲜有课外读物,我家也一样。上学后,每学期开学时语文课本一发到手,我几乎当天就急切地把每篇课文都读一遍。稍大一些,有一次后院堂舅家的姐姐从遥远的大兴安岭回来探亲,可能是为了打发火车上的寂寞时光,带回几本文学读物,我记不清刊物的名字了,好像是《收获》。我在堂舅家看到后如获至宝,央求姐姐借我,回到家便如醉如痴地读了起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母亲安排给我的活计。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阅读带给我心灵深处的快乐、满足,那份快乐、满足是如此奇妙,它不是短暂的、稍纵即逝的,而是长长久久地让人回味,给苍白的生活注入一束光。我好像怀揣一个大秘密,会一个人失神地若有所思、傻傻地笑。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参加工作后,最初在家乡县城的重点高中教书,每个月176元的工资。我家兄弟姐妹六个,又都读书,家中自然清贫,一直欠有外债。我每个月发了工资,100元给母亲,零头留给自己,买书自然成了奢望。后来成了家,先是和公婆一起生活,爱人的工资交给公婆,我的工资要应付我和爱人的人情支出和必要的生活开销,也舍不得用在精神食粮上。一年半后我和爱人出去租房子,再一年半后、儿子出生前,举债买了建筑面积59平的楼房,转年儿子出生,开支骤然增加,日子更是捉襟见肘,买书成了我压在心底的梦想。
那时候离我家不远的电影院旁边有个小小的书店。我常常周末带着儿子去,儿子在他喜欢的动漫书柜前驻足,我在文学作品区流连。看到喜欢的书,立在书柜旁看一会儿,因为买不起,所以不好意思看太长时间。书店的老板很好,记忆中从来没有对我施以不屑和白眼。
经济状况逐渐好转后,我开始陆续买些喜欢的书,积少成多,结婚时公公托人打的一米多宽的小小书柜渐渐放不下了。八年后我们换了大一点的楼房,终于可以有一个房间做单独的书房了,我和爱人在家具店买了一组两个对开门的书柜,我把那些书分门别类一本本码放在深棕色的书柜里,心里是无尽的喜悦和满足。
后来我和爱人的工作调到省城,家也随之搬到省城。搬家时淘汰很多无用的东西,唯有书,一本也舍不得,连同书柜,都搬到了省城的新家。省城有更大的书店,我和爱人常常周末去逛,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书,一起买回家。我喜欢文学,爱人的喜好杂而广。看完自己挑选的书,有时我也把爱人选的书拿来看,渐渐地也对历史、地理、人文等书籍产生兴趣。
七年前随着单位搬迁又搬了一次家,书越来越多,那两个对开门的书柜也装不下了,于是在新家的书房我们做了一整面墙的书柜,如今也装得满满当当,因而沙发扶手上、床头柜上、电视柜上都摆上了书,随手可及。
儿子成年独立生活后,我和爱人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我的家里常常出现这样的场景:我和爱人分别躺在沙发的两头,各自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读到动情处,我会情不自禁放下书,和爱人交流所思所感,有时我们会热烈地讨论很长时间。
世界上伟大的作家、优秀的作品灿若星辰,我知晓并有幸读到的也许只是沧海一粟,但我依然幸福而满足。我曾从斯蒂芬·茨威格、玛格丽特·米切尔、芥川龙之介、谷崎润一郎、太宰治、春上春树、川端康成、石黑一雄、巴尔扎克、福楼拜、玛格丽特·杜拉斯、海明威、西奥多·德莱塞、伊迪丝·华顿、杰克·伦敦、卡勒德·胡塞尼、勃朗特三姐妹的世界走过;我曾与曹雪芹、鲁迅、张爱玲、沈从文、梁实秋、汪曾琪、余华、路遥、迟子建、池莉、贾平凹、东西、乔叶、刘亮程、毕飞宇、阎连科进行灵魂对话,我亦在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王维、李商隐、李清照、纳兰性德的诗词国度里流连,我还有幸遇到《读库》这样有个性、有品质、有内涵的优秀社科类杂志。正是这些书籍,极大拓展了我的眼界胸襟,让我看到更广阔无垠的世界。而且我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生活阅历的增加,同一本书翻开再读,有了不一样的更深切的理解和感受,这一发现让我惊喜,有些书因此一读再读。
多年来,尽管我没有去过太多地方,甚至没有走出过国门,但是这些优秀的书籍,引领我的心灵去到很多很多我的脚步不曾到达的地方,领略到不同年龄、不同经历、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群多彩的故事、丰富的情感、智慧与哲思,感受人类共通的追求与梦想、苦难与荣光、不屈与抗争。这些都在不知不觉间给我以丰厚的滋养,让我逐渐远离狭隘、偏见的泥潭,内心更开阔旷达,更温暖明媚,更坦荡从容,更宁静安详。
阅读让我如此快乐和充实。她带给我的幸福和满足远胜于任何物质上的享受。一本好书在手,幸福的暖流便涌遍全身。我是如此热爱她。她将是我终身的灵魂伴侣,伴随我到生命的尽头。
2024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