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太阳

序言

我喜欢钢琴,从很小就喜欢钢琴。那时很少有人弹得起钢琴,可我邻居家的一个小姐姐会弹钢琴。那时我对钢琴家还不知道什么概念,只是喜欢静静的坐在邻居隔壁墙根偷听,搬个小草墩坐着托着腮,看着蓝天白云,她弹多久钢琴,我就听多久钢琴,她弹一天我就听一天,好多次忘了吃饭。那时,我就梦想长大后能像她一样弹钢琴。

她长的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姐姐,比陈晓旭演的林黛玉还好看,大眼睛双眼皮,白白的,还梳着一个长长的辫子,长发及腰,她笑起来的声音也很好听,清脆的像一串风铃,眼睛里装满会说话的小星星。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一条桥,更像夜晚空中弯弯的蓝月亮。我一直记得她,直到现在我还会想起她,因为是她让我喜欢上弹钢琴,爱上钢琴,并学钢琴,发誓成为像她一样的钢琴家。我也是从那时喜欢长头发的样子,风轻轻吹,长发飘飘,像极了天上的仙女。我就学她的样子留起长发,长发及腰。

可是,没过多久她就死了,年纪轻轻就死了,死的时候才二十岁出头,大学还未毕业,还没结婚生孩子。

我记不太清,她哪年死的。印象中,她死的时候,她家里来了很多的人,而且来的人都大有来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年我刚好十二岁,读小学五年级。那年正好是2000年,中国21世纪的元年,距离现在她已经去世19年,到2020年整整20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像我一样的人记得她。只是每次父母邻居提起她时,都是无尽的惋惜。我也是从那时才懂“天妒红颜”这个词的含义。

后来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出去打工,没过多久她弟弟去深圳打工,没过几年赚了不少钱,全家都搬走了,不知道搬哪儿去了,有人说搬到深圳,有人说搬到省城,有人说搬到南京。不管去了哪儿,她家的人再也没回来过。她妹妹成了一名会计,起初在县城面粉厂当会计,后来也去了深圳,说是她弟弟拉长途货车,类似现在物流,让她也去帮忙了。她家的院子空荡荡的,每年我回家都会问我妈,她家的人还回来吗。我妈说估计以后不会回来了。那时,我就会爬上高高的屋顶,去看她家的院子,想象她弹钢琴的样子,我只听过她弹钢琴,从来没见过她弹钢琴的样子。我想,她弹钢琴的样子一定很美。

她家的屋子和墙大部分塌了,院子里全是干枯的草枝干,有一米多高。除了那扇关着的门依旧关着,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还听我妈说,她家有当大官的亲戚,还有一位是空军,那位空军后来去了南京。那时我分不清南京和东京,总把南京说成东京,但又不是日本的那个东京,反正就是很遥远的又让人憧憬的地方。从那时起,我就特别想去“东京”看看。

我家隔壁邻居的姑娘叫苏梅。

1

苏梅大学学的声乐,专长钢琴。

苏梅很能吃苦,源于从小生活的家庭背景。苏梅有一个弟弟叫苏阳,有一个妹妹叫苏兰。家里父母身体都不好常年吃药。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长期上学读书,弹钢琴,她的家境并不富裕,说是农民又不是农民,说是城里人又不是城里人,她的家正好介于农村与城市之间,上不上下不下,就像我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境遇。

苏梅从小学就喜欢钢琴,那时她的家境还说得过去,托人找关系,在县城一所有名的小学读书。那里学生的父母大多是县城里非富即贵的人物,那不是苏梅家能比的,也是苏梅可望不可即的。不过,苏梅刚进学校时并不懂自己家与同学家的区别。直到后来放学后,她同学父母都开着小轿车接送,而她不是骑自行车就是坐公交。对当时的她来说,做一趟两元的公交都感到贵的要命,她只有羡慕同学的份。每次放学回家苏梅都是最后离开学校,她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花钱缩手缩脚,同学花钱大手大脚的差距。就算同学出于好意顺路捎她一段,她也会委婉的拒绝。她不是不想做轿车,而是每次看见那种车就让她有种深深的自卑感。她感觉自己的头怎么也抬不起来,像是低到尘埃。那时她还没见过钢琴,也没听说过钢琴。

林月是苏梅的小学同桌,两人因为各自生活经历不同有说不完的话,很快成了好朋友。有次周末放学,林月父亲来接林月回家,林月非让苏梅一起回家,说要请苏梅吃好吃的,苏梅第一反应是不想去,可她拗不过林月和林父再三邀请,苏梅就去了。

苏梅第一次坐上这样的车,原来坐上去是这种感觉,欣喜激动充斥着苏梅整个神经末梢。除此之外,苏梅再也感受到其它,差点忘了,她发觉这种车与公交车的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轿车比公交车速度快,坐着也舒服。苏梅纳闷同样是四个轮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林月在自家车上表现尤为活跃,不停的说话,不好好坐着。苏梅恰恰相反,在车上极其文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偶尔笑一笑。林父看见苏梅和林月的差别,一直夸奖苏梅是个乖孩子,懂事听话,还让林月以后好好跟苏梅学,别整天像个假小子。苏梅不知道怎么接林父的话,只好露出标准式的笑容。林父更喜欢苏梅了,教育林月以后得向苏梅一样温柔安静。苏梅虽然听着林父的夸奖,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高兴不起来。每次她在一个陌生环境见到陌生人就手足无措,那种莫名的不安全感,束缚着她,约束着她,让她不敢开口说话,也不敢随意乱动。林月这点和苏梅完全不同,林月性格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她两在一起,一个好静一个好动。林父当着林月夸奖苏梅,林月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仍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过她说什么,苏梅一句也没听进去。其实苏梅从心里满是羡慕林月的性格,甚至希望林月的活泼开朗能分给她一点点就好了。

苏梅不知何时开始有心事,一旦有心事,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只是一个人坐着发呆,也不知道自己发呆什么,只是那种状态让她很放松。此时,苏梅盼望着快下一场雪,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欣赏下雪,那样一定很美。现在正是寒冬腊月,进入冬天后,天寒地冻出奇的冷,却一直没下雪,苏梅盼望来场大雪,她想看到白茫茫的世界。

随着车速渐渐慢下来,苏梅意识到快到林月的家了,林月坐在车子上,迫不及待的心情一下映入苏梅的眼睛里。林月不安分的坐着,半条腿垂下来,来回摇着,不知说了多少次怎么还不到家。苏梅虽然每次回家心情没那么迫切,但骑自行车回家时的感觉无比美好,就像长时间关在笼子里的鸟冲出牢笼。那刻,甭说有多美妙。

林父停好车后,还没下车,林月自己打开车门像兔子一样一下蹦了出去。苏梅却不是这样,尽量表现的安分守己,不出任何差错,尤其在林月这样的家庭面前,越是家庭背景差距大,越不能让人看扁。

林月下车后宛如小主人的姿态,牵着苏梅的手飞快地往家跑。这条胡同里全是家属院,每户住的都是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林月家也是。林月父亲是县教育局局长,林月母亲是县重点高中精讲老师,是学校里的学生争先恐后进的班级。苏梅也希望高中时能成为林月母亲的学生,大家都说林母教出来的学生不是名牌大学就是重点大学。

林月家世比苏梅家世好,从林父起,林家三代都和教书有关。那时苏梅还小,并不懂什么叫书香世家。

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真是羡煞旁人。苏梅心想如果她也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有多好。在苏梅印象中,凡和书接触久的人都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气质,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喜欢。这种独特的气质,在林月母亲(备注:下文简称林母)林月父亲(备注:下文简称林父)两人身上体现尤为明显。苏梅后来才知道那是与书接触时间久熏陶出来的恬淡气息,与众不同,忍不住让人看了一眼又一眼,就像身上带着一种书的香气,可这种香气却闻不到,只能细细品味才能感受到。苏梅喝了一次茶后,才想到那是一种喝茶的感觉。

林母一看林月带来一个小伙伴回来,还没问就猜是林月的同桌苏梅,林月经常在父母面前提起苏梅。林母笑着先摸了下林月的头,带着爱意透着温柔,让苏梅产生了一丝羡慕。林母微笑着对苏梅说:“你就是苏梅吧,总听小月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你了。”苏梅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叫林母为林老师还是林姨,一时紧张起来。林母看出苏梅窘迫,说:“到了家里,你叫我林姨吧,别再叫老师了。”苏梅露出甜美微笑,温柔地说:“林姨,小月非让我和她一起来。”苏梅这句话的意思,想表明不是自己死皮白咧来的,是林月让她来的,要不是林月非让她来,她才不来。林母并不在意,笑着说:“这次认门认路了,以后常来。只要林月不说不,我们双手欢迎。”林月有些生气,说:“妈,你说什么呢?你想让苏梅来,苏梅还不愿意来呢?”苏梅没想到林月在她父母面前可以这样说话。如果苏梅和苏母这样说话,苏母一定会骂她没大没小。

苏梅还没来得及给林母说没事儿,林月就把苏梅带去自己的房间。苏梅这时才懂什么叫井底之蛙,林月有好多好玩的,苏梅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林月有好多漫画册,五颜六色的画笔,更重要的是,林月有好些个洋娃娃,大的小的,还有一个大大的布偶熊。苏梅惊讶了,张大眼睛,像看着稀奇古怪的东西,看了一样又一样。林月房间布置的像公主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粉红色。苏梅想都不敢想,但这些也没什么,苏梅也只是羡慕。

林月神秘的看着苏梅说:“给你好吃的,苏梅!”苏梅好奇地问什么。林月拿出一个圆形铁盒子,从里面拿出两个金色小圆球,笑着说:“你尝尝,好吃吗?”苏梅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个吃法,看着外面金光闪闪的外壳犹豫着吃不吃。林月从苏梅手里拿过来一边剥外壳一边说:“得这样吃。”苏梅的脸瞬间红了,苏梅的自卑感就涌出来了。

苏梅一下把整个剥了外壳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全放进嘴里,可那个不知名字的东西太大,瞬间占据整个嘴巴,怎么也没法像吃馒头一样咀嚼。林月不知苏梅没见过也没吃过,只是想和苏梅分享好吃的,当看到苏梅一口放在嘴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苏梅知道自己又出丑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把人丢到林月家了。如果林月说出去,自己得有多难看,想到此,苏梅努力张了张嘴动了动舌头,结果还是失败。林月说:“你得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吃,不能一口吃完。”林月一边做示范一边说。还好,没多久,苏梅嘴巴能动了能张口说话了,含糊不清地问:“这是什么?怎么苦苦的,”林月说:“巧克力,怎么样,好吃吧?你觉得好吃就多吃几个,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再不吃就过期了。”苏梅听出林月的意思,急忙说:“味道有点苦,我不喜欢苦涩的味道,我喜欢吃甜的。”林月说:“你别看它苦,它可贵了,你拿着吃吧!说是快要过期了,还能放一两个月没问题。”没等苏梅拒绝,林月就从盒子里抓了一把。装进苏梅上衣口袋。苏梅不想要,却又不好说什么,开始后悔起来千不该万不该自己是不能来的,下一次林月再说什么也不来。苏梅暗自心想,其实她不来也没什么,明明自己有机会找借口溜走,可看到林月站在轿车门旁边时她鬼迷心窍地就上车了。苏梅之所以去林月家并不是因为林月诚恳邀请打动了她,而是那辆黑色轿车吸引了她,挠的她的心直痒痒,让她忘掉一切所谓的自尊,忍不住坐上去体验一把。

苏梅就是这样跟着林月来到林月的家,多么可笑,竟为了坐一次轿车而丢失自己的自尊。苏梅的敏感,让她顿时觉得颜面扫地。

苏梅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虽然林月家比她家好千倍万倍,她还是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这个让她丢尽脸面的地方。苏梅给林月说她该回家了,再不回家天就黑了。林月抓住苏梅不让苏梅走,还说她可以教苏梅弹钢琴。

苏梅听到林月叫她弹钢琴时犹豫了,她只在电视里见过钢琴,从没真实的见过摸过钢琴,更别说弹钢琴。苏梅胆怯地说:“我手比较笨,怕给你弄坏了。”林月说:“不会的,钢琴越用越好用,反而长时间不用,再用时更容易坏。”苏梅本想问为什么又担心自己问出白痴问题,就什么也没问。

林月还没吃饭,就拉着苏梅到了琴房。一台黑色发亮的钢琴正对着房门,位于房间正中央,凳子身后就是窗户。如果赶上好天气,阳光就会洒在弹琴人身上,恰好是一边弹钢琴,一边晒太阳。苏梅心里暗自赞叹。钢琴放的位置真好。林月坐在钢琴前的凳子上开始弹奏起来。苏梅看到钢琴架上的五线谱。林月时而看着五线谱时而看钢琴,弹了一首歌,苏梅也不知道那歌叫什么名字。苏梅看到林月灵巧的手放在黑白键上衬托着林月的手又白又嫩,完全和自己的手不是同一个颜色。之前苏梅从未在意过自己手的颜色,这次不知为何突然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苏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一双手一眼就能分辨出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苏梅由于经常在家干农活儿手里竟有了几个黄黄的硬硬的茧子,这几个茧子让苏梅感到自己手里握了几个石子,咯得她手心疼。

苏梅看着林月弹琴,竟然出神了。林月以为苏梅看自己弹琴,看的入神了,便叫醒苏梅让苏梅弹一遍。苏梅不敢相信林月如此大方,竟让自己碰她的钢琴。如果这台钢琴是她的,苏梅决不会让任何人碰,就连门也不让进。包括她的弟弟苏阳妹妹苏兰。林月期待地看着迟疑不动的苏梅,等待苏梅走上前来,苏梅仿佛做了一个梦,一步一步走进梦境,在梦里她坐在阳光下,阳光自由的倾洒在她的后背上,仿佛背了一身瀑布的阳光,从头到脚温暖着她。苏梅靠在林月身旁坐下来,林月按一个键,苏梅跟着按一个键,她不知道自己按了哪些键,那些黑白键分别按了多少次,她神情恍惚,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林月问:“记住了吗,苏梅。”苏梅顿时傻眼了,红着脸说:“我……没记住。”林月说:“我再教你一遍,这次记住了。”苏梅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默背黑白键,可还是分心了,那些黑白键一点不受她控制,仿佛故意和她作对,再和她闹脾气,苏梅差点喊出来:“别闹!”苏梅还没喊出来,就被林月打断了。林月说:“苏梅,你不好好的记,我就不教你了。这是我第二遍教你,最多教你三遍,再学不会我就不教了。我当时学这首歌的时候就学了一遍。”苏梅脸烫了起来,滚烫滚烫的仿佛锅里沸腾的开水,烧的她的心也跟着烫起来。苏梅心里有一股莫名的火,像火山一样,随时喷出来。

苏梅学第三遍后还是没学会,林月有些不耐烦。不过苏梅看出来了,苏梅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心想你教我的时候我分心了。苏梅按着钢琴黑白键时,仿佛光着脚丫在刚浇水没多久的庄稼地里奔跑,从脚底凉到心里,舒服又清凉。苏梅咬了咬嘴唇说:“我说我手很笨,你不信,这次信了吧?”林月说:“多练几遍就好了。开始我也是这样,不知道被我妈骂了多少次,打手打了多少次。”苏梅难以置信地说:“真的?”林月说:“真的,别看我妈是老师,看起来那么温柔,一旦我弹钢琴,她就像变了个人,变的特别凶。我能弹成这样,都是我妈逼出来的,也是我妈打出来的。”苏梅刚才的怒气一下就没了,说:“你妈都是为了你好。林月,我该回家了,天太晚了,再不回去我妈该担心了。”林月再三挽留,苏梅还是坚持回家。

临走时天已黑,苏梅心想万一坐不到公交车就倒霉了。林父说要开车送苏梅,苏梅没让送。苏梅心里有数,怎么能让县教育局局长送自己回家呢。虽然她是林月的父亲,林月又是自己的同桌。

苏梅从五年级上学期开始转学的。从村里小学转到县里这所有名难进的小学。苏梅和林月正是这个时候认识的。她俩还成了同桌。,


2

苏梅走到公交站,一个人等着回家的公交车。已经六点,这是最后一趟公交车,如果苏梅坐不上,真要露宿街头。苏梅焦急的等着,手不停的来回搓,脚不停的跺,一边取暖一边自言自语说:“太冷了,真的太冷了。”

说不定下一场大雪,天就没这么冷了。

苏梅幸运地坐上最后一趟公交车。公交车已没有白天时的热闹。这辆公交车似乎成了苏梅专用车,车里除了售票员就是司机。要是换成白天,公交车不是人挤人肩并肩,司机绝不会发车,这下倒好再也没人和苏梅挤公交了。

苏梅下了公交车还要走十分钟的路才能到家。下了公交车,苏梅眼泪就唰唰流下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反正就想哭,没来由地说哭就哭。

已经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说苏梅爱哭了。苏梅听苏梅母亲(备注:下文简称苏母)说自己不满一周岁时就成天的哭,哇哇的哭,也不知道怎么惹着了,除了哭还是哭。那时苏父以为苏梅被不干净东西吓着了,抱着她四处求医问药,连续跑了一个月,最后一个医生无奈地说这孩子天生爱哭的命,不用治了,治也治不好,该回家回家去,长大后慢慢就好了。苏梅父亲(备注:下文简称苏父)不信医生的话抱着她去了另一个镇上有名的专治儿童各种病的医生,医生看过之后淡淡地说,孩子没事,不用担心,她就是爱哭,将来也是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苏梅父亲这才安下心来。

每当苏母讲这段时,苏梅都不乐意,就像被人揭了丑陋让众人看,感觉自己的囧事全被外人知道了。苏母不说还没人知道,苏母一说,邻居们全知道了,总是有事没事拿苏梅开玩笑。说着无意,听着有心。苏梅被伤到了自尊,那时她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自尊,只是感觉自己可没面子,在邻居小伙伴面前抬不起头。因为小伙伴们知道后,也总拿这个笑话苏梅。别人拿出手的都是倍有面儿的骄傲的事,唯独苏梅是囧事。

苏母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也会有攀比的心,也有强烈的自尊心。更想不到,只要有几个孩子在一起都会被比来比去,最后不起眼的小孩儿,都会被耻笑,甚至被远离。

苏梅不知为什么就想起往事了,可能和在林月家受了些刺激有关,也可能和自己的脾性有关,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伤心,竟然控制不住地流泪了。苏梅相比之前已经很不爱哭了。每次哭的时候她都会骂自己,在她看来只有弱者才会哭,眼泪属于弱者。这次苏梅却没骂自己,她对自己说哭就哭吧,反正哭也不犯罪。她本来也不是强者,干嘛非要打肿脸死充胖子。她是弱者,天生就是弱者,从娘胎成型就是个弱者。苏梅想要控诉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让她从单纯无知的女孩一下变成心事沉沉的女孩,活生生的让她脱了一层皮肉,往她的伤心处撒盐。她要控诉,她要告状,她要……她要干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从刚才一腔愤怒,到现在什么也没了,怨气不知何时已经发泄完了,或许怨气随着流出的眼泪也从心底跑了出来,跑的无形无踪。苏梅还没好好地发泄,怨气不声不响就没了。因为转学一下把所有的单纯全毁了,也把她的自尊毁了。把她的钢琴梦毁了,毁的只剩碎渣,连碎片不剩。

苏梅在林月前丢了面子,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比林月强。苏梅从此心里住了一个人,一个对手一个敌人,那个人让她想起来就像自己被埋进一个看不见又摸不着的黑暗里,黑暗吞噬她,甚至比老虎的嘴还要大,仿佛掉进深渊,摔得粉身碎骨。苏梅内心恐惧起来,却又不愿意轻易认输,倔强的不认输,想要让她认输,除非让她死。

苏梅回到家就回屋睡了,苏母叫她吃饭,叫了四五次,苏梅一直不吭声。她躺在床上痴痴的看着有些泛黄的屋梁,上面的木头看上去又黑又丑,就像抹上一层厚厚的锅灰。苏梅看到上面蜘蛛网上有一个小蜘蛛,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爬到苏梅眼前。苏梅只看到灰色的小蜘蛛,却看不清那根丝线。小蜘蛛像杂技演员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自由随性地游走,一点儿也不害怕苏梅。苏梅伸手在小蜘蛛活动范围内,挥舞了几下。似乎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她。苏梅睁大眼睛,俯身过去,仔细观看,还是什么也没有。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小蜘蛛仍能在空中自由行走,肯定有蜘蛛吐的丝网。苏梅这次不再是一只手,换成两只手,在小蜘蛛上方不停挥舞。小蜘蛛一下从空中掉在苏梅胸前,还没等苏梅捉它,它就灰溜溜跑了。苏梅不怕蜘蛛,不是因为她胆子大,而是她见了次数太多了,或许仗着自己比蜘蛛个头大,她就不怕它。苏梅脑海里浮现“恃强凌弱”这个词。她也只能在一个弱小动物面前表现自己是个所谓的强者吧,苏梅看着蜘蛛落在自己胸口的位置,破天荒了骂了一句,她奶奶个腿儿的。

苏梅不会骂人,那些骂人的话从苏梅嘴里说出来还带有文艺气息,不是骂人的话文艺而是苏梅骂人的腔调文艺,苏梅有时候很羡慕会骂人的人。有时候骂人的话能把欺负自己的人骂到退避三舍,仿佛那些骂人的话是一把利剑,分分钟钟就把对方打败。苏母比苏梅霸气,谁要敢欺负她们家,苏母就能骂到对方大气不敢出一下。甚至连头也不敢露。苏梅是苏母的大女儿,这点苏梅一点不像苏母。就因为这点,苏梅很是欣赏并羡慕苏母身上的这项优点。

苏梅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母亲骂人的时候是泼妇。因为苏母从来不平白无故的骂人,都是别人欺负她们家的时候,苏母才会第一个站出来把对方骂得狗血喷头,不敢再欺负她家,也不敢再说她家一句坏话。

苏兰苏阳来叫苏梅吃饭,苏梅把她俩全轰了出去,苏梅现在谁都不想看到,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吃,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躺着,甚至苏梅有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她想躲开她们,她不想让她们找到自己。

苏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产生这样消极的想法-离家出走。苏梅不是第一次有了这个念头,之前她就离家出走过一次。那时林月买了一个手表,在苏梅面前炫耀,苏梅回家就吵着要手表。苏母二话没说拿起扫帚狠狠地打了苏梅一顿,边打边说:“饭都吃不上了,还要手表,叫你要手表,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攀比,爱慕虚荣,跟谁学的,谁教你的,说!”苏梅咬着牙不说话,不哭不闹,一点反应也没有,苏母更加生气,直到苏母打累了,苏梅也没求饶一句,甚至激起苏梅的骨气。苏梅从头到尾没有掉一滴眼泪。不过苏母说着说着自己却哭了起来,哭的越来越凶。苏梅现在和苏母较劲,苏梅的倔劲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苏梅淡淡地说:“你不给我买手表,我就不上学了,打死我也不去!”苏母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又拿起扫帚边打边说:“你这不成才的东西,打死你也不给你买,叫你嘴硬。”没想到,苏母使出的力气竟然把扫帚打折了。苏母站在那儿红着眼睛,一边擦泪一边手拿着扫帚站着。苏梅站在苏母面前一动不动,和苏母对抗着,表现得像个视死如归的英雄,用苏梅的话是说头可断血可流,但是不能断骨气。苏父在一旁看着,实在看不下去说:“给孩子买吧,多大点事把孩子打成这样,你真下的去手。”苏梅瞪着眼睛看着苏母,苏母说:“不惯她这毛病,有一就会有二,今天要手表,明天就要衣服,后天就要轿车。我怎么养出这么个东西,造孽呀!”苏母一遍一遍捶着自己的胸口。苏梅说:“妈,你打我吧,别打你自己。”苏母就哇哇的哭,坐在地上哭。好像苏梅狠狠打了苏母,而不是苏母打了苏梅。苏梅看自己母亲哭得那么伤心,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一边掉泪一边说:“妈,我不要手表了,你别哭了,我不要了。”苏梅一边拉着苏母站起来,一边哭着说。苏母坐在地上不动放声大哭,哭的那么伤心,苏梅道歉说:“妈,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我不该要手表,不该惹你生气,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妈,你快起来吧,地上太凉了,容易伤你的身体,”苏母被苏梅拉着站起来,苏母边哭边说:“孩子你可要好好学习,妈可就指望你了。妈希望你能考上名牌大学,将来给我们争脸,咱可以不讲出吃不讲穿,咱们可得讲志气不能让人戳咱脊梁骨。”到此,苏梅的手表就戛然而止了。苏梅偷偷跑跑到后院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狠狠哭了一场,开始她不敢大声哭,只是无声的掉眼泪,后来就不知道怎么哭出声来了,哭声越来越大,仿佛被人抢去了心爱的东西。苏梅不止哭了多久,竟然哭着睡着了。

苏梅醒来时发现全家人喊她的名字,发疯的找她。苏梅不知为何不想出去,如果就让她这样死去也挺好的,苏梅心想忽然一个近在身后的清脆女声说:“姐,你在这里啊,我们找你找疯了,快回家吃饭吧。”苏梅淡淡地说:“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在这儿一个人坐会儿。”苏兰知道姐姐因为要手表挨打了,说:“姐,以后我挣钱了,第一个就给你买手表,你喜欢什么手表就买什么手表。”苏梅的心一暖眼泪不争气地泛上来,在眼圈里来回打转翻滚,苏梅颤抖着说:“姐知道你的心意,姐不要手表了,手表把你姐给害了。”苏梅说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出来。苏兰说:“姐别哭了,有我呢!以后我长大了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苏梅听完眼泪更多了,努力让自己不哭,却又止不住。苏梅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苏兰。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苏兰说:“姐别哭了,咱去吃饭吧!”苏梅一想到自己经常欺负苏梅,苏梅却对自己如此包容,心生悔意,又说:“姐,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以后你的东西我不争着抢着要你的了,我知道那是爸妈买给你的,你却给了我。”苏梅这次是真的笑了,眼里却含着泪花说:“苏兰长大懂事了,知道心疼姐姐了。”苏兰说:“爸、妈、我还有苏阳都担心你,还以为你永远不回家了。”苏兰说完低下头不说话了。苏梅牵起苏兰的手就往前院走。苏梅确实有离家出走,一走了之的想法,可苏兰的一番话,让她自惭形秽,瞬间感觉自己比苏兰苏阳还不懂事。

家里只有苏梅和苏兰,其她人都在外面找苏梅去了。苏梅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面对一家人,更不知道说什么。苏兰说:“姐,你哪儿也别去,我去叫爸、妈、苏阳回来吃饭,就说找到你了。”苏梅说:“我和你一起去。”苏兰说:“你在家歇着,我跑的比你快。”苏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笑了,只是内心一阵阵温暖。

苏梅站在院子里,老远就听见一家人说话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听上去亲切又熟悉,仿佛很久没有听到了。苏母先进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笑着说:“饿坏了吧!妈给你盛饭去。”苏母说完就要往厨房走,苏梅一把拦住,说:“妈,我去吧,您歇会儿!”苏母说:“还是我去吧,厨房都是油烟味儿,你和苏兰苏阳玩吧。”苏母说完去了厨房张罗。苏梅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着苏母进厨房,仿佛一瞬间成了这家的客人,显得生疏又拘谨。苏兰一把拉住苏梅的手说:“姐,进屋吃饭吧。”苏兰掀开门帘,苏父苏阳进屋子后,苏梅最后才进去。

苏父说:“苏兰,去给你姐端饭去。”苏兰说了声嗯,就跑着去了厨房。苏父又让苏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弄好饭菜。苏阳也跟着跑去厨房。苏父走到苏梅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苏梅面前说:“你妈给你买的,别让你弟你妹知道。你也知道咱家里情况不允许,你也别怪你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们三个里面最待见你,也最看好你。”苏梅一时后悔,不该因为一时要强,而忘记自己家里的实际情况,想到此,苏母平常对自己最好,自己却还埋怨苏母,不由地自责执意不要。苏父就放到苏梅上衣口袋里说:“以后想要什么直接给爸说,爸能给你买的一定会给你买。你妈也不是不给你买,给你一个人买就得给苏兰苏阳买,让她们知道只给你买,不给她们买,她们肯定不乐意。快拿着,回学校再戴。手表正好对学习也有帮助。别再和你妈生气了,你妈都是为你好。”苏梅眼泪情不自禁的流出来,眼里眼角都是泪花。苏父说:“快去洗脸,脸都哭成花猫了。洗完脸,咱们就吃饭。你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炝锅面。”苏梅动了动喉咙,想说一句对不起,终没说出一句字,把手表从口袋里拿出来,又塞到苏父手里出去洗脸了。

苏父拿着手表,看着手表叹了一口气。苏父忽然感觉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连一块手表都给孩子买不起,还有脸当什么父亲。想到此,苏父心里难过起来,一时苦涩涌上心头,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苏父伤心了,做人真难呐。

苏梅从那以后再也不主动要东西,即使多好的东西,她看都不看一眼,她怕自己看一眼都是奢侈。苏梅想到此伤心难过起来。

可这次不一样,林月的钢琴唤醒了苏梅内心最深处渴望的东西。如果苏梅没看见没摸着钢琴,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想弹钢琴,估计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苏梅不知道该不该向母亲说这个事,不知道母亲听完是什么反应。苏梅虽然不抱任何希望,但她还是希望母亲能支持她答应她。苏梅学钢琴不是虚荣心作祟,她只是喜欢弹钢琴,真的喜欢弹钢琴,喜欢听钢琴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像唱歌像跳舞像会笑像会哭,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苏梅觉得它不是钢琴,仿佛是个有故事的人,饱经人世沧桑的人。

在苏梅心目中,钢琴有了生命,有了呼吸,有了喜怒哀乐。钢琴变成另一个苏梅。

苏母叫苏梅吃饭,苏梅却不吃饭。苏母便觉察到苏梅不对,只不过苏梅没有说出来。苏母盛好一碗饭端到苏梅屋子里去,送到苏梅面前,问:“怎么了?从回来也不去堂屋说话,谁欺负你了?”苏梅说:“妈,我不饿,你端回去吧。”苏母知道苏梅有事藏着说:“你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妈听听,妈能办到的一定支持你。”苏梅不知道苏母说的真的还是假的,试探地问:“妈,我想求你一件事。”苏母说:“什么事?”苏梅再三思索,思想不停地做斗争,终于鼓足勇气,说:“妈,我说了您别生气。我想学弹钢琴,如果你不让我学,我就不学了。反正我觉得学了也没什么用,将来也不能挣钱,也不能养家。”苏梅看到苏母眉头一皱,便猜到结果。为了不让苏母生气,苏梅只好自己找个最烂的理由。苏母说:“你说的对,考上名牌大学比学什么都强。学钢琴都是吃饱没事干的人学的,你学习那么好,不用学钢琴。”苏梅的心就从天上瞬间摔到地上,连声响都没听见就摔得粉身碎骨,摔的她的心哇凉哇凉的。苏梅心里苦笑道,不应该心存幻想。好好的上学吧,苏梅学什么钢琴,这不是明摆着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给自己添堵,白日做梦,痴心妄想。苏母林月把时间及金钱花在苏梅学习上,也不愿意花在其他地方,在苏母眼里再也没有比考上名牌大学更为重要的事情,似乎考上名牌大学才是苏梅正确的出头之日。苏梅懂苏母一片苦心,也理解苏母,像她这样的家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让她学钢琴,饭都吃不上,让她上学都已经不错,让她上好的学校已经比邻居家的孩子享受的待遇不知高多少。苏梅应该知足了,她不应该奢求在此以外的东西。远的暂且不说,就拿近的来说,苏兰就是在村里上的小学,她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呢?她不知要比苏兰幸运多少,应该学会知足,不应该奢求更多的东西。那些都不属于苏梅。

苏梅心想算了吧,命里就是如此。苏母看出苏梅的心思,只是她不能答应更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学钢琴那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学的,她们家可没这个钱学这个。苏母为了当父母的尊严并没把这些大实话说出来,只是把碗递到苏梅面前,苏梅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说:“妈,你去忙吧,吃完饭我来刷碗。”苏梅为了让父母放心,还是咧嘴笑了。

苏母说:“快吃吧!饭菜都凉了!堂屋还有菜,去堂屋吃吧。”苏梅听话地点了点头。苏梅就去堂屋吃饭,吃完饭刷碗。

苏梅决定不想钢琴了,那不是她能想的。只有像林月那样的家庭才有条件学弹钢,苏梅只在心里偷偷的想着那架钢琴,想着那架钢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想着黑白键响起的清脆声响,想起自己的手触摸钢琴的感觉,苏梅只能想只敢想,再也没有其他。

苏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学习没兴趣,吃饭没兴趣,玩耍没兴趣。林月天天在苏梅面前说些苏梅听都没听过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这些东西离苏梅真近呐,近到咫尺,可这些东西又离苏梅很远,远的像是地球到月亮的距离。

苏梅决定忘了它们不让它们干扰自己,林月在苏梅面前说自己又被林母逼着弹钢琴了,而她一点也不喜欢弹钢琴。苏梅心想咱俩换一换就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弹钢琴。苏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一次钢琴碰一次钢琴,就再也忘不了钢琴,仿佛骨子里就很喜欢弹钢琴。当林月说想要去苏梅家玩时,苏梅吓的都说不出来话,她不想自己最后一小块阵地也沦陷。脑子里第一反应,她决不能让林月到自己家。自己家和林月家,一个天一个地,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苏梅家破旧不堪,家里又是牛又是羊,而林月家却是那么干净,干净的一尘不染,干净的像个世外桃源。

苏梅羡慕林月,满满的羡慕,而这些在林月看来微不足道,一点意思也没有。

林月经常请假,苏梅开始以为林月生病了,后来才知道林月去省外参加钢琴比赛。苏梅看着空空的座位,课桌,内心竟然没有泛起任何涟漪。人家去参加钢琴比赛,自己瞎想什么,真是吃饱撑的,苏梅自己骂自己。

苏梅再次见到林月时,已经是三个月后。林月回来后竟像变一个人,走路说话好像端着架子。苏梅还没来得及上前问好,就被其它同学挤出人群外面。大家纷纷祝贺林月得了一等奖,据说林月还为此专门学了一段时间舞蹈,怪不得林月变了,变得不一样了。大家把林月捧成仙子捧成天上的月亮,苏梅却把自己贬到尘埃里,把自己看成小草。苏梅还能把头低得更低吗?埋的更深吗?苏梅不知道。只是她和林月在一起的时候,无形中感到一种对比的差距,这种差距深深地刺激着她,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成为像林月那样的人。

上课时,苏梅刻意和林月保持距离。她们两个永远是班里的骄傲,苏梅学习成绩全班第一,林月钢琴全班第一,苏梅成绩全校第一,林月钢琴全校第一。她们的班主任最看好这两个学生,动不动拿她们两个当学习榜样,让班里的学生向她俩看齐。

苏梅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和林月的名字放在一起,更不喜欢两个人的名字一起呈现到大家面前。苏梅不爱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林月每天都是嘻嘻哈哈,相对苏梅来说更受同学欢迎。

大家都愿意找林月玩,却不愿意和苏梅一起玩。苏梅感觉这样挺好的,她和林月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必要非要把她们两个拴在一起。

相对弹钢琴来说,林月更希望自己学习第一。就学钢琴,林月不知和林母闹了多少次别扭,吵了多少次架,都数不清次数了。林月是被迫学钢琴的,有几次真想去苏梅家住一段时间,当说出这个想法时被苏梅无情拒绝了。大家都说苏梅高冷,林月却不这样认为。在林月眼中,苏梅更像一个大姐姐。林月不管心烦还是心情好都会找苏梅倾诉,苏梅安静的听她说她心里想说的任何一句话,没有任何顾忌。林月问苏梅有没有烦心事,苏梅说她都没有时间心烦意乱。苏梅说她的弟弟妹妹很懂事,她们三人从来吵架也不打架也没红过脸。林月喜欢听苏梅讲家里事,喜欢听苏梅讲她的妹妹讲她的弟弟。那时林月就会流露出羡慕的神情,特别向往这样的家庭,也想见识这样的家庭。每当这时苏梅就沉默不语,一直沉默,沉默不久后就转移其它话题。林月说:“苏梅,你可以让你妹妹和你弟弟来我家玩吗?我也想有个弟弟有个妹妹。”苏梅问:“为什么?你有了弟弟妹妹,你就得不到父母完整的爱了。”林月说:“我恨不能她们少管我,最好别管我,天天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天天念叨我学习的事。苏梅,你知道吗?我妈天天在家罗嗦让我好好学习,向你学习。”苏梅说:“你怎么说?”林月说:“我是说妈,你既然那么喜欢苏梅,就认苏梅当女儿吧!”苏梅说:“别说傻话了,”苏梅没把话说完,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刚想把后半句说出来,却又觉得不妥,心想到你家我高攀不起啊,你们怎么会看上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林月没有注意到苏梅的微表情变化,说:“我妈说她愿意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还说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学习心劲儿,她就知足了。”苏梅没想到林母这样说,小声说:“谁说我不愿意!”林月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还在那不停的说,苏梅瞬间脸红起来,为自己的痴人做梦而脸红。

当林月开玩笑的说林母想认苏梅当女儿时,苏梅心里乐开了花。后来看林月的反应,苏梅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林月还在说些什么,苏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林月经常邀请苏梅去她家玩,自从上次去了之后苏梅再也没去过。

苏梅很顺利考进县重点初中。如果初中三年学习成绩优异的话,苏梅就有机会考进重点高中,如果能分到林月母亲班里,苏梅就有望考上名牌大学。即使考不上名牌大学,也算迈进重点大学一只脚。

苏母现在把所有希望放到苏梅身上,至于苏兰苏阳学习,苏母完全是听之任之,放任不管,就像是放羊,考不上重点初中重点高中苏母一点也不生气。苏梅很多时候暗自羡慕起苏兰苏阳,她不明白明明是一母同胞,为什么母亲区别对待她们姐弟三个,搞得苏梅像亲生的后来两个像大街上捡的,更奇怪的是,苏兰苏阳从来没有为此大吵大闹,不争不抢,从不和苏梅攀比,苏梅不知道世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苏兰比苏梅开朗,有事从来不放在心上,而且从来不过夜,这点让苏梅很是羡慕。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变成苏兰那样,即使能有苏兰的四分之一也行!苏母从来不指望苏兰苏阳学习有出息,虽然不说出来,苏梅也能感受到她们两人的上学读书生涯不会太长,最多初中毕业。

苏梅初中后还是和林月一个班级,两人还是同桌,不过苏梅主动提出两人分开,这样可以认识新的朋友,新的同桌。虽然林月很不情愿,还是同意苏梅的说法。

自从苏梅和林月分开后,苏梅就开始有意无意和林月保持距离。苏梅学自己的习,林月也谈自己的钢琴。林月不主动找苏梅,苏梅更不会主动找林月。

林月从来不缺朋友,走了一个苏梅又来了另一个苏梅,只不过林月的那些朋友没有一个像苏梅那样。林月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感觉苏梅像天上的月亮,看上去明亮却总透着一种忧伤,那种淡淡的愁绪,只有苏梅身上有,身边的其它人都没有,就像只有天上月亮的月光朦朦胧胧。

林月生日邀请苏梅去她家玩,苏梅说没时间,还得做习题,有几道习题怎么解也解不出来。林月就有点不高兴,感觉苏梅变了,不知谁说的苏梅就喜欢装,不知道装给谁看。如果不是她学习好才懒得叫她,这话传到苏梅耳朵里,苏梅没有生气,也没有找那人理论,她就像什么也没听到,完全把那句话当成空气。

苏梅最终还是没去林月家,没给林月过生日,连礼物也没送。苏梅就想这样也挺好的,谁离开谁也能过,地球也能照样转,太阳也是照样升起。第二天,苏梅就看到自己抽屉里放着一块大大的蛋糕,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纸条写着,我知道你喜欢吃甜,蛋糕是甜的,应该也喜欢吃蛋糕,专门给你留的,上面落款名字林月。苏梅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幸好没被人发现。

苏梅下学后跑去学校外面商店买了一个天鹅坠形的项链,一下花掉苏梅省吃俭用攒了近半年的零用钱。苏梅本来用这些钱买辅导教材。苏梅找了个机把礼物给了林月,林月以为苏梅再也不理自己,一看苏梅买的礼物,一下抱住苏梅,还亲了苏梅一下,苏梅当时愣住了没想到林月会这样。林月看愣住的苏梅说:“晚上想吃什么随便挑,我请。”苏梅给林月送礼物,并不是想让林月请自己吃饭,她只是想证明苏梅还是以前的苏梅,一直是林月的好朋友。其实苏梅一直记得林月生日,只是不好意思先低头,生怕林月怀疑自己图谋不轨,有意巴结拉拢奉承她。苏梅万万没想到林月还记得自己喜欢吃甜,那只是她当时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林月送蛋糕虽然事小,但苏梅却当成一件大事,她明白林月心里有她,一直都有她。苏梅说:“晚上我要复习白天讲的习题。”林月有些失望。苏梅说:“林月,你喜欢弹钢琴吗?如果喜欢就请认真的弹下去,弹到省里弹到北京弹到上海,弹到全国各地,弹到全世界,弹到老去,弹到弹不动。”林月没想到苏梅说这些,看着情绪激动的苏梅说:“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弹钢琴。”林月说完羞愧的低下头。苏梅没有说下去,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去。就在苏梅离开时,林月大声说:“苏梅。你喜欢弹钢琴吧!”苏梅身体抖了一下,仿佛被人戳破心事,看到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她已经藏的够深了,怎么还是被人发现,被林月发现,被谁发现不好,非要被林月发现,就像故意揭开伤疤让林月看到,想要得到林月的怜悯同情,这些苏梅都不想要,她只想被得到尊重,像其他人一样一视同仁。苏梅努力控制情绪,头也不回背对着林月说:“是啊,从我见了你家那架钢琴我就喜欢上了钢琴……”苏梅还想说,却没说下去,眼泪眼看就要夺眶而出。林月不知道苏梅有多羡慕她弹钢琴,多羡慕她可以得到自己任何想得到的东西,可这些苏梅却只能远远地望着,靠边站着,只有看的份,只有听的份。苏梅不敢说下去,不敢把自己内心的话全部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会被林月嘲笑,嘲笑自己是个丑小鸭,嘲笑自己还想像林月一样飞到天上去。苏梅不能把这些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只能藏着,不能让它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苏梅努力不让自己流出泪,心想苏梅你不能哭,不能哭,你一旦哭了,就承认你想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你就不是你自己,只有弱者才会哭,才会掉眼泪。这时的苏梅倔强的昂着头,尽力克制自己,心想从你教我钢琴起,我就开始做梦做一个不属于己的梦,做一个不现实的梦,我在梦里双手挥舞自由飞翔,我弹钢琴弹了一遍又一遍。苏梅越想越难过,不由蹲下身去,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哀,埋起头竟然呜呜地哭了,身体颤抖着像一个雨后折断翅膀,挣扎多次无法正常翩翩起舞的蝴蝶,那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可她折了翅膀,再也不是美丽的蝴蝶,连一只虫子都不如。

林月慢慢走到苏梅面前,轻轻地抚摸着苏梅的头发,苏梅的后背,像母亲的手。林月只是感受到苏梅的伤心难过,也不想看到苏梅如此难过,但并不理解苏梅为什么如此伤心难过。林月把苏梅的头轻轻揽到自己双腿上,让苏梅在自己的双腿上哭泣。林月不知道怎么安慰苏梅,她早就感觉到苏梅喜欢弹钢琴,可一直不确定,苏梅不说林月也不问,林月感受到苏梅刻意与她保持距离,那份距离深深刺痛苏梅的自尊,让苏梅不敢靠近林月。苏梅只能远远地望着林月,而林月却傻傻地以为苏梅不喜欢自己,讨厌自己。

苏梅哭着,小声的哭着,而此时林月更像个伟大的母亲,抚摸苏梅的后背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大声的哭出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苏梅哭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了情绪,脸上的泪痕一道道的。林月拿出纸巾给苏梅擦干眼泪,说:“你喜欢弹钢琴,怎么不告诉我,你可以来我家弹琴。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做伴弹琴,我们可以来个四手联弹。要是我妈知道你那么喜欢弹钢琴,估计乐疯了。你不知道我妈小时候一直梦想当钢琴家,可家里条件不允许。她就把她的愿望强加到我身上,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坐在钢琴面前,这下我妈总算找到继承她梦想的人了。苏梅你要是真心喜欢弹琴就来我家吧,我妈天天念叨你,说你怎么不来我家玩了,还说我只会欺负你。”苏梅低着头说:“林老师真这样说?”林月说:“我不骗你。你叫什么林老师,还是叫她林姨吧,她可喜欢你了,我真怀疑我不是她亲生的。”苏梅破涕而笑,说:“当然是亲生的,只有亲妈才这样。”

林月牵着苏梅的手回了林家。林母见苏梅来了,看上去特别高兴,上前就拉住苏梅的手,说:“苏梅来了,再不来我都要亲自请你了。是不是林月欺负你了,她敢欺负你,你给我说,看我怎么收拾她。”林月无奈的朝苏梅说:“看吧!我没说错吧,我根本不是林老师亲生的。”林母用手指指了指林月额头说:“越大越没个正形,都是你爸惯的。你看看苏梅,从我第一次见她到现在一直都乖乖的,你看你也不知跟谁学的,一点女孩样儿也没有。”林月对着林母翻了个白眼,做了个鬼脸。

苏梅被林母说的不好意思,说:“林老师您别再说小月了,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羡慕她,性格好弹琴又那么好,还参加各种比赛,回回第一。换成是我,不知骄傲成什么样子了。林母嗔怪地说:“以后别叫林老师叫我林姨吧,我总感觉你比我家小月懂事。她要是有你四分之一,我就知足了。”苏梅想要夸奖林月还没说出口,就被林月一把拉过去。林月嫌弃地说:“你俩别互夸了,一个变相的夸自己,一个变相的夸自己闺女,是不是有点过火了,要是还没夸够,我给你们腾地方,你俩继续。”苏梅没想到在学校里不苟言笑的林老师在林月面前一点辙儿也没有,林母笑着对苏梅说:“你看,小月没个正行,都是她爸惯的,没大没小。”说完又对着林月说:“你俩聊吧,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出去时,林母又叮嘱:“不许欺负苏梅,以后苏梅不来,我拿你试问!”苏梅笑着送出林母。

苏梅说:“小月,你妈多疼你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林月说:“对我好是好,就是一点天天逼我弹琴。看我像看囚犯似的,以后你就住我家吧,再这样下去,我真要疯了。”

苏梅一时愣住不知该不该答应,林月见苏梅不说话,说:“沉默就是答应,就这样定了。以后你可别耍赖不认。”苏梅淡淡地笑着说:“哪有,我就是担心不方便,妨碍你们。”林月说:“这个家一家之主是我,我说了算,你放心吧,不用担心。”苏梅这才踏实。

苏梅心里还有些担心林父会不同意。虽然见过一面,但苏梅已感受到林父不怒自威的威严。苏梅不知道林父笑时是什么样子,发脾气时是什么样子,或许林父什么烦恼都没有。

林月说她的父亲经常有应酬,每天回来都很晚,苏梅说不上什么感受。林月开始教苏梅弹琴。林月虽然不是钢琴家,对教苏梅来说已经绰绰有余,苏梅也是从这时起正式学弹琴。

林母送水果时发现两个女孩儿在说钢琴,内心欣慰起来仿佛看到一道希望之光。林母喜欢苏梅,苏梅比林月其他朋友靠谱多了,不仅安静而且热爱学习,学习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如果苏梅生在她们这样的家庭绝对前途无量,林母多少知道苏梅家庭情况,或许正是这种家庭情况,才让苏梅奋发向上努力学习。林母看着苏梅认真学习钢琴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一会儿想林月一会儿想苏梅。如果林月真的有苏梅四分之一,那就好了。林月干什么都是三分热度,从来不长久,包括学钢琴也一样。

林母越看苏梅心里越喜欢,苏梅个子高模样也俊。如果苏梅真的学钢琴,学好的话,真的是前途无量。林母把水果悄悄放下,就出去了。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周五的时候苏梅要回自己家就不陪林月回家练琴了。林月先让苏梅学基础乐理,再让她学钢琴键的位置,扎好基础后,再让苏梅开始学弹钢琴,由易到难由简到繁。林月就是这样学来的,而且林月是七分靠勤学苦练,三分靠个人天赋,少了任何一样都难成气候。林月虽然得了几次冠军,可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她之所以有今天就是被逼出来的,如果说她靠天赋完全是没影的事儿。

苏梅除了周末不在林月家,每晚都会陪着林月练琴。

林父前段时间忙着应酬,现在终于闲下来,下班后早早回家。苏梅每次见林父都不敢抬头看他,就连苏梅也不知什么原因。林父一回来苏梅全身神经都会紧绷起来,虽然苏梅不让自己表现过于明显,可还是被林父看穿了,林父虽不像林母对苏梅那样亲切,但也很礼貌,苏梅感觉林父就像一位谦谦君子,这种独特的气质,让苏梅渐渐有了与众不同的感觉。林父从来没多想,一直把苏梅当成林月的好朋友,再加上林母经常在林父面前夸奖苏梅,林父就把她当自己女儿一样看待,关心林月的同时顺带关心苏梅。时间久了,苏梅心里有了变化,不过这种情感变化对于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太过正常,但也因此给苏梅心里留下深刻印象。那时苏梅以为自己对林父是一种崇拜,就像站在山脚下看着巍峨的山顶,就像站在天空下望着天上那一朵云。

苏梅钢琴弹得越来越好,这让林母意外又惊喜。虽然林母不太懂钢琴专业知识,可是林月和苏梅四手联弹时,她不自主的会多看苏梅,似乎苏梅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苏母打心底喜欢苏梅,便把苏梅认干女儿的想法告诉林父。林父也很欣赏这个女孩儿,不仅学习成绩优异,钢琴弹的也这么好,最重要的是苏梅稳重踏实能沉得下心做事。当下两人就同意,同时也有所顾忌,担心破坏两个女孩感情。两人第一个担心林月不同意,也担心苏梅不同意。林母旁敲侧击提出这个想法时,林月并没有反对。相反林月没想到父母这么开明,而且这么喜欢苏梅。林母便让林月去问苏梅愿不愿意,林月拍着胸脯说绝对没问题。

林月告诉苏梅这个消息时,苏梅并没有林月想象中激动。苏梅看起来淡淡的忧愁,让林月琢磨不透。林月喜欢和苏梅一起玩,可她感觉苏梅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快乐时而忧伤。苏梅仿佛永远装着难以名状的心事,蔓延到苏梅额头上、眼睛里、脸颊上,成为一团化不开的像云一样的愁绪。

苏梅听完这个消息不知是喜是忧,之前她迫切想让林母认自己做干女儿,现在却不想了。苏梅一想到林父便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害怕,让她想接近,却又不敢接近。林月问苏梅到底愿不愿意做她爸妈的干女儿,即使不愿意也给一句痛快话。苏梅看了看林月说:“不是我不愿意,我怕我爸妈不愿意。如果我爸妈同意的话,我再给你答复。如果我爸妈不同意,希望你和林老师林叔叔不要生气。”林月一直担心苏梅不愿意,一听苏梅这样说,立马乐了,笑着说:“你说什么呢,我们是那样的人吗?即使你家人不同意,我们还是好姐妹。对了,什么时候介绍你妹妹弟弟给我认识,我也能当姐姐也有弟弟妹妹了。”苏梅这才笑了,说:“林月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呢,我偏不让她们和你认识。”苏梅说完在前面跑了起来,林月在后面边追边喊:“以后我是姐姐了,我也有弟弟妹妹了。”

苏梅回家征询了父母意见时,苏母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家人如此喜欢苏梅,甚至看重苏梅,当下同意。苏梅却有些犹豫,说:“我突然多出一个爸妈,而且突然叫两个陌生人爸妈感觉怪怪的。”苏母明白苏梅的意思,苏梅是个孝顺的孩子,将来嫁人也要叫别人爸妈,虽然这样苏母也没说出来。只是苏梅由两家人照应,苏母心里更放心。

苏母坚持苏梅同意这件事,叮嘱苏梅试着接受,再慢慢改变。即使苏梅一百个不愿意,最后也同意了。

林父林母听说苏梅父母同意后喜上眉梢,她们没想到苏家这么通情达理,便想和苏家一起吃个饭,也算两家正式成了亲戚。苏梅不想让林父林母感觉自家上赶着当她们亲戚,像占了她们家多大光,为此落下话柄。苏梅父母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苏梅担心自己父母在林家人前出丑就没同意林母要求。林母也没生气,她们理解苏梅,最后四个人在外面一起吃了个饭。

吃完饭后,林母给苏梅包了一个红包作为见面礼,苏梅死活不收,林月劝苏梅收下,苏梅还是不收。苏梅说:“你们认我当女儿,我已经很感激,也很感动,我也没什么贵重礼物送你们。我在商店发现一套化妆品和不错的茶叶,希望你们收下。”苏梅说完就从书包里拿出两个精致的盒子,递到林月父母前面,林月父母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安静的女孩办事这么体贴入微,两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林月父母接过来后,林月说:“你快收下红包,要不然爸妈该不乐意了。”苏梅接过来,后又递给林月父母前说:“林老师,林叔叔,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这个还是由林老师保管吧!将来有需要再拿出来。”林母愣愣的看着苏梅,林父在一旁提醒说:“苏梅跟你说话呢,傻愣着什么?”林母回神后笑着说:“真像做梦一样,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林父笑着说:“看把你高兴的,都高兴糊涂了,还不接过去。”林母这才接过去。林母把苏梅拉到自己旁边,看了又看,满眼的爱意。

旁边的林月见状说:“妈你再这样,我就吃醋了,没你这样的,人家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您倒好,刚认个闺女就扔掉另一个闺女。”还没等苏梅说话,林母说:“没个正形。”说完,林母又看向苏梅问:“苏梅,你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出生的?”苏梅说了出生年月后林母才知道苏梅比林月大一岁。林母说:“小月,苏梅以后就是你姐,不许欺负你姐,听见没?”林月没好气的说:“知道了,我发现还是老爸最疼我。”林月说完就走过去,搂住林父肩膀。林父一脸宠溺地冲林月笑了笑,说:“你啊,真把你惯坏了。”林月说:“苏梅,以后你就得改口喊爸妈了,可别再喊林老师林叔叔了。”林父林母一听,纷纷看着苏梅,苏梅脸憋的通红,欲言又止,想要喊眼前两个人为爸妈,怎么喊也喊不出来,最后低下头。林父急忙替苏梅解围说:“没事儿,不着急,慢慢来,时间久了,慢慢就改口了。”林母也没说什么,冲苏梅点了点头。苏梅看着眼前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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