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自己有个解放牌的大货车,跑长途,请了个司机。几百公里的路程确实有点单调无聊,司机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抽得驾驶室里云雾缭绕,司机笑我说:“其实你也在抽烟,抽二手烟,我抽了吐出来你再吸进去。”我也打趣地说:“充分吸收嘛。”司机一本正经地说:“吸烟有害健康,吸二手烟更有害健康,我在家里吸烟老婆总是说我,叫我把烟戒掉。”说心里话,吸二手烟真的不是滋味,不但熏得眼睛直流眼泪,而且呛的嗓子痒痒的想咳嗽。不过司机肯定是为了提神才抽烟,安全行车第一,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居然说吸烟有害健康了,于是我说:“那就奇怪,你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你还吸烟?”司机说:“这个我也说不明白,其实我大概有二十多岁才吸烟的,那时跟着我叔开车,别人都吸,自己也就跟着吸了。现在夸张点说,我可以三天不吃饭,但是不能一天不抽烟。老婆叫我戒烟,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呐。”我说:“有决心什么事情做不成啊,那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保尔说戒就戒点拉。”司机说:“以前我也戒了一段时间的烟,可是后来烟瘾更加大了,本来以前一两包就好了,现在要三四包了,再戒,恐怕烟瘾要更大的。”真不明白这些“烟民”怎么了,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还要吸烟?
我父亲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烟民”,我母亲也像那个司机的老婆,天天说我父亲,天天叫他戒烟。结果是我家的蚊子不用蚊香熏,都是我父亲用香烟熏死的。不过说“香烟”也不全对,父亲抽的多的还是那种一两元就有一袋的烤烟,质量不好,那烟味更呛人。因为我家里小孩有三个,两个姐姐加我,经济会比一般的家庭要紧张一些,经济一紧生活要缩水的,小孩的营养跟不上又经常生病,恶性循环。所以父亲抽便宜烟有时也得省着抽,要不然有的时候要断“口粮”的。母亲有的时候很烦躁了,就会跟父亲吵架,父亲一急也会口不择言地说:“戒烟,戒烟,戒烟不行,戒命就可以。”于是母亲也急了,她可以一整天的数落父亲:“你生为一个男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家里的负担那么重,我累死累活为了什么?你倒潇洒,天天吞云吐雾比神仙还快活……”父亲什么都不说,只是大口大口的抽烟。那个时候我会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不会吸烟。
现在我确实不吸烟,每次有人递烟给我,我都会礼貌的说:“我不吸烟。”递烟的人定会说:“不吸烟,好啊。”然后把烟塞进自己的嘴巴里,看到那些被烟熏黑的牙齿,我就会想到那乌漆麻黑的烟窗,上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烟垢,还会想到那些烟熏的腊肉,黑乎乎的直流油,估计他们的肺也会跟腊肉一样,难怪有黑心黑肺的说法。说实话,我是在一个“烟民”的熏陶下长大的,多少还能耐些烟味,所以对吸烟这件事也没什么很大的成见。只是觉得吸烟有害健康,为了家人最好是不要吸烟。但是有件事让我对这点点的想法都动摇了。
那是一个瑟瑟的秋天,寒意随着时间越来越浓烈,人们加了衣服还是觉得凉凉的,都感叹:“还是热天好些,干什么都自在。”天气转冷,我几个月大的女儿咳嗽了,医生说严重要住院。安顿好了才去前大厅交费,大厅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只有交费室里几个工作人员在热乎乎的聊着天。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响起了救护车那尖锐的嘶叫声,车几乎是刚停稳,车门就开了,几个医生从车上推下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衣裳褴褛,一双脏兮兮的大脚,脚底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泡,往上看胡须零乱,夹杂着长短不一的白须,头发也一样,而且布满了厚厚的灰尘,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嘴巴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一动一动让人知道他还活着,却发不声音。医生和护士说了几句,一群人就匆匆忙忙推着中年男子朝急救室小跑而去。我清楚的看到,由于颠簸,那中年男子的上衣口袋滑出一包烟,他感觉到了,只见他艰难的举起一只手,微微颤颤地把烟塞回了口袋里。我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中年男子这个时候是痛苦的,是孤独无助的,他肯定特别需要他的烟,他才能在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把烟塞回去,此情此景让我震惊,或许一支烟可以驱散这一切的痛苦。过了不久,来了一群哭哭啼啼的人,原来那中年男子是在工地上上班,不小心从楼上掉了下来。一个妇人哭着说:“挨千刀的,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情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办啊……”是啊,一家之主,也是一家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倒下,我也默默的为他祈祷。
女儿康复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父亲点上一支香烟。父亲像小孩拿着棒棒糖一样,深深地吸上一口,那陶醉的神情让我明白那绝对不是烟瘾那么简单的事情。母亲又开骂了:“你这死老鬼,儿子是我生的,凭什么对你那么好。”又说我:“还有你,你明知道吸烟不好还点烟给他抽,你是脑袋里进水了不成。”父亲跟我都没有做声,只是相视而笑,母亲更不解了,瞪着眼睛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