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虽然在记忆的最深处,却如春水,只要一颗石子投下,便会从心底涌上心头。
童年,仿佛是眼前朦胧的山水画,想要再次回到那山水之间,却是不能了。
童年的记忆,许多都是关于吃的。
每天的早饭,多是玉米糁,那时的玉米糁,不是稀饭,是稠稠的,当作饭来吃的。配上自家腌的咸菜或是晒制的豆瓣酱,每次都能吃一大碗,但是,不到中午,便饥肠辘辘,我肚子咕噜噜的叫声,同桌都能听得见。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红薯窖,中午多是吃蒸红薯,常常被母亲用水桶吊到红薯窖里去拿红薯,红薯窖里冬暖夏凉,一到夏日,每次妈妈总在上面喊,“好了吗?”我却故意磨蹭,红薯拾到水桶里,让母亲先把红薯提上去,然后再放下水桶来吊我。
红薯洗净,放在笼上蒸,蒸熟的红薯又缅又甜,每人一碗,直到吃饱,其实红薯饱腹感不强,常常是吃的很撑了,还想吃。母亲有时候会蒸些高粱花卷馍,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只能吃黄面窝窝,占着辣椒酱,吃的满头大汗。
晚上多数是吃汤面条,偶尔吃捞面条。我最盼望吃捞面条,葱花切碎了,放上盐,酱油,猪油,等水煮开了,用勺子把水浇到碗里,猪油的香气伴着葱花飘,等到面条捞出来,猪油葱花拌一下,让人忍不住流口水,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了。
小时候,最盼望的是过年了。
每到小年的时候,家家户户蒸白面馒头、包子,炸丸子、莲夹,都是平时吃不到的。
我会被母亲强令帮着烧锅,第一笼包子出笼,顾不得锅底还燃烧着的火,拿着烫手的包子,边用嘴吹边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薄薄的皮里,萝卜伴着猪肉香,母亲会问:“好吃吗?”我却顾不上答话,只点头应承。母亲会亲昵的责备:“你慢点!”
过节总要走亲戚,我们家需要走的亲戚只有我姨一家,我姨比我妈小,一般是他家先来我们家。
小时候走亲戚最常带的是鸡蛋糕,每次我姨来我们家后,弟弟总缠着母亲要吃,其实我也心心念念,却总是被父亲用一个篮子装着,高高的挂在天花板的勾子上,然后去我姨家时就不必再买。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诱惑,父亲母亲应该在地里干农活,哥哥在外面玩,弟弟也不在家。
我搬了父亲的太师椅,上面再放一个高点的凳子,颤微微的站在凳子上,双手正好能够着篮子,踮起脚尖,把篮子往上一举,篮子从勾子上被我取下来,心中欢喜着慢慢蹲下来,把篮子抱在怀里。
小心翼翼的把包鸡蛋糕的纸从捆扎的绳子抽出一角,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鸡蛋糕,拿在手里软软的,吃在嘴里又甜又香,本想吃一块就好,这样不会被父母发现,可是,鸡蛋糕实在好吃,忍不住吃了一块又吃一块。
害怕被发现的恐惧最终战胜了鸡蛋糕美味的诱惑。我小心的把剩下的蛋糕包好,把篮子挂回去。
两天后,我们该去我姨家走亲戚,父亲把篮子取下来,包着的鸡蛋糕一角瘪了。父亲立刻火冒三丈,他走到哥哥跟前,脱下他的鞋,边打哥哥的屁股边说:“是不是你偷吃的鸡蛋糕?”
可能在父亲的印象里,哥哥顽皮淘气,个子又高,只有他符合偷吃的条件。
哥哥一边大喊着:“不是我。”一边到处躲。母亲边阻拦父亲边说:“谁偷吃的还不一定呢?问清楚再说嘛!”边说边斜眼瞅我。
我“哇”的一声哭了。
事情的最后,父亲打开那斤被我偷吃剩的鸡蛋糕,让我们兄妹三人吃。而我就着眼泪吃着鸡蛋糕,却吃不出它的甜味来。
随着年岁的增加,对哥哥的愧疚却时不时在心底翻起,以前,是年轻难以启齿,而今,哥哥已然不在了,每念起此事,心茫然不知该向何处。
童年已远,却常回味,在心里,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