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安

我出生朱门士族,因母亲的尊荣,在我出生时就享受了皇子才有的待遇——由钦天监亲自为我算卦。

从那之后“李女娶之,可位登九鼎”便在京城风靡,正因此言,太后亲自赐我名“悦熠”,还与太子定下了娃娃亲。

可我却不喜太子,他对父亲阿谀奉承,却没真才实学,只知寻花问柳,不是皇后的母族帮他撑腰,早就被废了。

我不想与这样的人白头到老。

但有些事情从来就不是由我决定的。

当穿上鲜红的嫁衣,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时,我如梦初醒,脑子里不时回荡起我以命相胁时,父亲说的活。

“就算你死了,我也把你抬到东宫,你生是太子的人,死也只能死在东宫。”

眼泪滑过脸颊,喜娘见了,忙用帕子替我擦脸:“知道姑娘舍不得国公爷和夫人,可今儿是大喜日子,哭不得的。”

终于上了花轿,我心里却有一种被抬向了死亡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我嫁入东宫后变得越来越强。

太子没有碰我,他不会碰我。因为他再怎么讨好父亲,在当着满朝文武面,父亲依旧不给太子留情。

往往这时,太子就向东宫领一些轻佻官妓,当着我的面儿寻欢作乐。

可我却在心中笑他愚笨,我本无心,他再怎么做也挑不起我心中一丝波澜。

只是我没有料到,命运多舛,在太子荒淫无度了几天后,他薨了。

我更没想到,太子会留下“生同衾、死同穴”的遗言。

他分明就是作践我,可我依旧是那么渺小,渺小到连生死都只能别人替我选。

陛下觉得我既嫁于太子,当生死相依,应让我陪葬以慰他儿子的在天之灵。

如我所料,父亲没有半分反抗,逆来顺受。

所有人都认为我的死是理所当然,除了母亲。

她顶着雨跪在太后的慈懿宫门一宿,可太后没有见母亲,她从来都不喜我,更不会为我去向皇帝求情。

但大局已定,即使母亲再如何声嘶力竭请求她的皇兄,皇上依然要让我陪葬。

而于我来说生死早是浮云,死对我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当我一心赴死时,一切都变了。

我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早岁就听说淮王谋反,可我并未放在心上。庶族最近几年起兵谋反不在少数,但终都被朝廷镇压,想来他不过也是其中之一。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一举攻入长安,而攻入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曾经让他父兄客死他乡的士族贵胄死无葬身之地。

我第一次看见萧寰殊时,是被他的部下从东宫一路拖到正殿,他看都没看我,只道了一句:“赏你们了。”

我震惊中夹着愤怒:“本宫是太子妃,萧寰殊你敢?”

他转过身捏住我的下颌,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是那么刺眼。

“我有什么不敢的,李悦熠,你还认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吗?晋阳公主已经上吊自尽了,灵国公也殉国了。而你死前能宽慰我的手下已是你最大的福气。”

父母死了,心撕裂般地疼痛,我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啖其肉。

这时,他松开我的下颌,将我推倒在地,随后扬长而去。

见他离去,两个士卒像饿狼般扑了上来,我从未如此绝望过,他们撕扯着我的锦衣,即使我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求饶也无济于事。

他们死死抓住我的脚踝,将我的外袍撕下,只见白色的里衣,而我就像一只将死的鱼,一遍一遍试着逃出他们的钳制。

最终我妥协了,我放弃了挣扎,两士兵见我不再有什么动静了,便面露喜色,一把搂过我,准备欺身而上。

“噗——”

一股热流喷溅到我脸上,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从来不会做板上鱼肉。

那士卒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而后轰然倒地。我一把踹开了他,拔出插入他脖子的匕首,旁边的士兵见状刚准备从腰间抽出剑,我掷出匕首,刺穿了他的身体。

怒火中烧的我,捡起地上的剑将他们的尸体连砍数下,热腾腾的血四溅,染红我雪白的残衣,我贪婪地发泄着命运不公给我带来的痛苦。

过了许久,我终于累了,扔下手中的刀,抓起扔在地上已被撕碎的外衣,披在了身上。

抬眼,一众士卒拿着刀剑对着我,知道自已终是死,便笑得恣意起来,我从未这么笑过,因为母亲教我女子笑不能露齿,可这些所谓的礼数却一点都没有刀剑来的干脆。

有人拉弓搭箭准备把我射死,我转身瞟见了站在城楼上俯视一切的萧寰殊,他的脸上依旧是淡漠。

看见他的表情,极强的求生欲忽然升腾。

我要活下来,而且我一定要让他为今日的羞辱付出代价。

“本宫是长公主之女,如果有本宫作证淮王并非谋反,那殿下登上那个位子就轻而易举,更加不费吹灰之力堵住天下众口?”我嘶吼着,可他却一副莫不关己的样子。

我听见了弓弦被慢慢拉起的声音。

“嗖——”箭离弦了,我闭上了眼,一阵风袭过我的脸旁。

“哐当——”我睁开眼,看见两支箭掉在地上。

我活下来了,望向萧寰殊,他握着弓:“我拿什么信你?”

“就凭从今日起本宫叫萧悦熠。”我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女子出嫁都要冠上夫姓。

“哦,萧不是你说姓就姓的。”他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手道。

“这有何难?”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剑,一步步走向慈懿宫。

当我一身红妆坐在慈懿宫的塌上时,我感觉自己做了个梦,自己半生荣华只是梦,梦醒成了一场空。

正深思时,门一把被踹开了,我举起蒲扇,端正尘姿,眼见着他一身孝服,醉醺醺的。

我听说了,今天是他父兄的祭日。

那时他好像才十五岁,他失去了父兄成为孤家寡人。

可我又未尝不是孤家寡人呢?

我暗暗自嘲,他坐到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中透露着凶气。

蓦然,寒光乍现,他从一旁剑架上抽出剑,直指我的喉咙。

“作为孙辈亲手杀了祖母,你觉得朕该不该怀疑你有一日也会杀了朕?”剑刺破了我的皮肤,血渗了出来滴在喜服上。

“陛下觉得妾敢吗?”我面无惧色,挑眉看着他。

僵持许久后,他收起来剑,从怀中掏出白帕擦拭剑身。

他将剑插入了剑鞘,我起身夺过他手中的白帕,擦起伤口:“看来陛下还舍不得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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