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很多时候人的不快乐来自于欺骗,尤其是对自己的欺骗,不管当时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些谎言不会像我们所希望地那样说出口就随风消逝了,相反,它们安静地蛰伏在你内心深处,在你不曾防备时突然出现,引发你的不安、焦虑和恐惧。
前些日子我去参加了杭州新东方的少儿英语集训营,为期一周。英语一直以来是我的强项,从学校出发之前,我嘴上谦虚地说着不一定能通过的话,但是心里已经对于拿到offer这件事志在必得。在结营考核时,考核导师对于我的授课内容,台风,亲和力给予了肯定。公布offer名单时我心里暗暗得意,然而,少儿部其他人的名字一个一个被念出,我一等到最后,直到HR最后宣布请上述同学上台领取offer并拍照留念,我才意识到,我没有入选。当时,我的心一下就冷了。我忍着心中的愤怒问了项目负责人为什么我会落选,得到了“虽然讲课很好,但是性格和诉求目前与项目不符”的回复,我非常不满这种仿佛敷衍一样的回复,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事情没有结束。原本与表妹相约的,想象中是拿到offer后的开心放松乌镇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刚见面,表妹就问我offer是不是已经拿到手,我顿了一下,说到:“当然了,只不过我当时就拒绝了,我对教少儿没有兴趣,我就算当老师,也是要去教托福。”表妹欣然回复:“那是,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教少儿也确实怪没意思的。”旅行结束回到宿舍后舍友们也纷纷询问,我以同样的回答回复了她们,在说的时候甚至更加流畅自然,仿佛这就是最真切的事实一样。我用谎言,维护住了自己的面子。
在拿到在80%的人都拿到offer的时候我没有拿到,这个话我说不出口,尽管不是因为讲课水平的问题(讲课水平比我差得多甚至被导师严厉批评的人都入选了),但是有谁会真正关心你没拿到offer的原因呢?人们只会知道你没拿到罢了。
理论上,这个谎言的出现维护住了我的面子,我的形象,也没有人真正在意它,时间一长,谁还记得?但实际上,在我说出这个谎言时,我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直到今晚。没有拿到offer的郁闷,或者说愤怒,只是短短一时的,因为我在入营的第二天就知道就算拿到了我也不会去,我对它没那么在意。但是这个只是随口一说的谎话却让我非常在意,每当我觉得自己已经忘记它时,别人随口一聊到这个话题,强烈的心虚感就会涌上我的心头,“她们会不会其实知道我在骗人?”“其实他们并不相信对吗?”这样的声音会在这时想起,激起我的不安。
不仅仅是这一件事,类似的谎言在我短暂的、自我意识变强的这些年里还有很多很多。
跟母亲或者在学习社群里打开说我每天都在认真学习知识,实际上每天投入的时间非常有限,更多的时间是被浪费的。跟朋友说着父母感情恩爱,但实际上我爸妈经常吵架,我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也不好。说着自己比较喜欢待在家不爱出去和认识新朋友,不过是因为对自己的外貌和身材不自信。申请出国的简历里写着自己多么热爱这个专业,多么适合它,其实根本不喜欢,高高的分数不过是考前突击的结果。说着自己还没有发全力做一件事,不过是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真的不是小时候想象中那么厉害的人,也许一辈子就这样平平凡凡的了……
这些谎言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如鲠在喉,不时地在各种情况下被触发提醒我它们的存在。
我的谎言究竟是维护住我的自尊呢?还是它其实在另一个层面上更加削弱了自我?
它们让我变得小心翼翼,常常有被发现的不安和惶恐,又因此让我变得更加注重别人的目光。它们使我不快乐。
我无法想象如果完全做一个真实的人会有多么的快乐(当然说谎和缄口不言是有区别的),但是我知道这是非常难的,你需要真正从内心深处,完全平和地接受自己的所有缺点,这需要很强大的内心。然而想要拥抱真正的快乐,撕下谎言的鳞甲所要承受的阵痛是值得的。
从现在起,让自己变得更加真实吧,随意点,与自己和解。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把自己的人生囚禁于别人目光的牢笼之中。
任何时候都要真诚,不要模仿任何人,永远做最真实的自己——而且你不必为此道歉。如果你的真实自我就是一个很怪异的人,那你就做这样一个很怪异的人。
—— Chris Sac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