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
柳公权心正笔正
唐穆宗服药误药
穆宗李恒不像他的先祖和父亲。他未经忧患，过惯了太平日子，生活散漫放荡，爱好玩乐。父亲是正月间死的，二月里他就在丹凤门上观赏倡优杂戏，又去神策军营看军士比试手劲和表演杂技。【820.2二月，丁丑（初五），上御丹凤门楼，赦天下。事毕，盛陈倡优杂戏于门内而观之。丁亥（十五日），上幸左神策军观手搏杂戏。】
臣下多次谏阻，说先帝还没入土埋葬，服丧期间，还是请皇上注意影响。他全然不理。【820.2监察御史杨虞卿上疏，以为；“陛下宜延对群臣，周遍顾问，惠以气色，使是忠若趋利，论政若诉冤，如此而不致升平者，未之有也。”衡山人赵知微亦上疏谏上游畋无节。上虽不能用，亦不罪也。】
穆宗特别爱好文艺，对这类人才也格外注意。他看到夏州判官柳公权的书法，十分欣赏，便问他：“你的字何以写得如此之美？”公权答道：“美是谈不上的，但比较端正。”【〔820.3〕上见夏州观察判官柳公权书迹，爱之。辛酉，以公权为右拾遗、翰林侍书学士。上问公权：“卿书何能如是之善？”】
“那么，你怎么会写得这样端正呢？”穆宗很认真地追问。公权不假思索地回答：“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820.3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改容，知其以笔谏也。】
穆宗是个聪明人，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是借书法用笔的道理来作讽谏。
诗人元稹在作江陵士曹时，和监军崔潭峻关系很要好。穆宗当太子时曾听到宫人诵读元稹的诗歌，就很欣赏。当了皇帝，崔监军回朝，献来元稹的诗歌一百多篇。穆宗问他：“元稹如今在哪儿？”崔潭峻说元稹在当膳部员外郎。【820.3初，膳部员外郎元稹为江陵士曹，与监军崔潭峻善。上在东宫，闻宫人诵稹歌诗而善之。及即位，潭峻归朝，献稹歌诗百馀篇。上问：“稹安在？”对曰：“今为散郎。”】
过了两个月，穆宗就把元稹提升为祠部郎中、知制浩，主持皇帝的文件起草工作。但是，朝里的官僚士大夫瞧不起元稹，认为他升官的手段不正派。其实这真是委屈了他，升与不升，只能是皇帝说了算。【820.5夏，五月，庚戌，以稹为祠部郎中、知制诰。朝论鄙之。】
一天，同僚们在中书省办公，休息时吃西瓜，有个苍蝇飞到瓜熟上。中书舍人武儒衡赶忙用扇子挥去，顺便一语双关地骂道：“你过去都在哪里？怎么突然飞到这儿来？”明明是讥讽元稹从管厨房的官员一下子升到宰相府，不够资格。同僚们莫不大惊失色，觉得这话太过分，而武儒衡却神情自若，毫不在乎。【820.5会同傣食瓜于阁下，有蝇集其上，中书舍人武儒衡以扇挥之曰：“适从何来，遽集于此！”同僚皆失色，儒衡意气自若。】
穆宗脱掉孝服以后，到处游猎，滥行赏赐。九月间，要举行重阳节宴会。拾遗李玉上书谏止：“陛下还未改换年号，先帝的坟土还没晒干，就要大欢大宴，恐有不妥。”皇帝根本不听。【820.9上甫过公除，即事游畋声色，赐与无节。九月，欲以重阳大宴。拾遗李珏帅其同僚上疏曰：“伏以元朔未改，园陵尚新，虽陛下就易月之期，俯从人欲；而《礼经》著三年之制，犹服心丧。遵同轨之会始离京，告远夷之使未复命。遏密弛禁，盖为齐人。合谋后庭，事将未可。”上不听。】
谏议大夫郑覃等人联名上书：“金帛是百姓血汗，无功不能乱赏。仓库里虽然很多，也要多加爱惜，万一天下有事，金帛不够用度，又得盘剥百姓，有失上天好生之德。再者，陛下经常外出，和倡优舞人混在一起，不理政事，也是错误的。”【820.10谏议大夫郑覃、崔郾等五人进言：“陛下宴乐过多，畋游无度。今胡寇压境，忽有急奏，不知乘舆所在。又晨夕与近习倡优狎暱，赐与过厚。大金帛皆百姓膏血，非有功不可与。虽内藏有馀，愿陛下爱之，万一四方有事，不复使有司重敛百姓。”】
当时，还没有敢于如此尖锐批评的人，穆宗不免惊讶，问及宰相，郑覃是干什么的？当他得知这些谏官的作风耿直严肃时，又派人慰劳，表示接受劝告。宰相们也向皇帝祝贺，盼他说到做到。可事情哪有这样容易？ 【820.10时久无阁中论事者，上始甚讶之，谓宰相曰：“此辈何人？”对曰：“谏官。”上乃使人慰劳之，曰：“当依卿言。”宰相皆贺，然实不能用也。】
穆宗不但不能改，反而跟给事中丁公著说：“听说士大夫们也时常饮酒宴乐，好呀！这是天下太平、家和民安的表现。”【820.10上尝谓给事中丁公著曰：“闻外间人多宴乐，此乃时和人安，足用为慰。”】
丁公著这才语重心长地告诉年轻的皇帝：“自从天宝以来，公卿大夫争相攀比，豪奢腐化，昼夜淫乐，公子少爷和倡优女子日夜斯混，丝毫不以为耻。现在又学前人的样子，官吏们懒散无聊，干得了正经事吗？陛下就不担忧么？我倒希望陛下刹住这股邪风，才是老百姓的福气哩。”【820.10公著对曰：“此非佳事，恐渐劳圣虑。”】
穆宗听得浑身不自在，没话可答，但也无所改进。这还不算，又不知不觉地走上了父亲的老路：吃长生不老药。【820.10上曰：“何故？”对曰：“自天宝以来，公卿大夫竞为游宴，沉酣昼夜，优杂子女，不愧左右。如此不已，则百职皆废，陛下能无独忧劳乎！愿少加禁止，乃天下之福也。”
】
本来，柳泌配制药方，使宪宗吃坏了身体。穆宗上台，砍下他的脑袋，把有关的同伙流放岭南，表现得深恶痛绝。可是他在玩乐无聊之余，方士们又找上门来，把各种阴阳鬼怪的长生药送给皇帝，穆宗竟慢慢地吃上了瘾。【824.1初，柳泌等既诛，方士稍复，因左右以进，上饵其金石之药。】
有位隐士张皋，给皇帝送来一封信，写道：“心情平和，血气就调适；嗜好和欲望太多，疾病就生长。药是治病的，无病不可服药。【824.1有处士张皋者上疏，以为：“神虑淡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药以攻疾，无疾不可饵也。】
神医孙思邈说：‘药物的力量往往专攻一处，使人五脏的气血不平稳，即使有病服药，也要慎重。’老百姓还得小心在意，何况是天子呢？【824.1昔孙思邈有言：‘药势有所偏助，令人藏气不平，借使有疾用药，犹须重慎。’庶人尚尔，况于天子！】
先帝听信方士的妄言，吃药致病，陛下看得很清楚，怎么又走他的老路呢？如今，全国都在议论，只怕陛下不高兴，难以进谏。我生活在乡村山野，和禽兽来往作伴，别无所求，略微懂得一些忠义的道理，才写了这封短信，也许对陛下有万分之一的补益吧？”穆宗很感动，派人寻找这位隐士，没有下落。【824.1先帝信方士妄言，饵药致疾，此陛下所详知也，岂得复循其覆辙乎！今朝野之人纷纭窃议，但畏忤旨，莫敢进言。臣生长蓬艾，麋鹿与游，无所邀求，但粗知忠义，欲裨万一耳！”上甚善其言，使求之，不获。】
不久，穆宗的燥热症果然发作了，跟宪宗的情况一模一样。一天晚上，竟突然死去，刚满三十岁。【824.1是夕，上崩于寝殿。】
次日，朝廷宣布遗诏，宰相李逢吉主持政事，太子李湛即位，他就是敬宗。【824.1癸酉（二十三日），以李逢吉摄冢宰。丙子（二十六日），敬宗即位于太极东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