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苦思甜,那些年关于“吃”的故事

        对中国人来说,"吃"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吃饭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现在咱们的汉语中还保留着这个习惯,见面头一句先问"吃了吗?"一句寻常的招呼语,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这是老一辈饿肚子的经验给现代汉语留下来的宝贵遗产。外国人不解风情,以为咱中国人个个都是大款,一天老琢磨着请人吃饭。哎,国情不同,文化各异,如果不解释清楚,还真容易产生误解。说到这里想起一件趣事。有个学生是做律师的,他给中国客户代理了一个案子。由于反反复复地请客户核对资料,他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就给客户发了则短信表达谢意。大概是说"多谢您"之类的,客户回了句"应该的"。我这学生就犯了嘀咕了: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说"不客气吗?"中国人咋老不按套路出牌?应该的?!难道是说我感谢他是应该的?这也太不客气了吧?他请我为他解惑,一副无辜的小眼神儿,让人忍俊不禁。洒家给他解释说,客户的意思是"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用感谢。"他这才恍然大悟。由此可见,文化差异的确会影响跨文化交际。一些国人习以为常的表达习惯,在外国人那里并不一定能获得预期的解读,稍不留神就会走样儿//有趣的语言差异,将在另外的篇章分享//。

      再接着讲"吃"吧。大约三十几年前吧,下面的故事,新生代听起来仿佛天方夜谭。那时候,家里的白面不够吃,一入冬就得摊上好几筛子煎饼来补充。因为摊的量多,一个人干不过来,就得几户妇女搭伙干。还记得,一个阴不拉几的上午,大嫂子家西墙外的空地上支起一口黑乎乎的鏊子,旁边放着一大堆干树枝子,好几盆搅拌好的玉米糊糊。摊煎饼的手艺在小东场一带数大娘高明,她摊出的煎饼又薄又有韧劲。所以,摊煎饼这个活儿由她操刀。那时候大娘头发已经花白,脑袋后面挽了个髻,拿块蓝纱布包着。其他人打下手,在一旁递递拿拿。大娘干活稳,用木梳一样的摊板从盆子里蒯kuai上一块胚子,放在烧热的鏊子上,由中心慢慢地往外摊。薄薄的玉米糊糊在热力的作用下,逐渐由白变黄,散发出一股甜甜的香味。大娘小心地把煎饼铲下来,麻利地送到筛子里。吃的时候很方便,待饭快熟了的时候,拿出几张放进锅里稍一加热,就可以拿出来卷菜、卷咸鸭蛋、卷葱吃了。咬一口,劲道,喷香,吃也吃不够。现在村里几乎没人自己动手摊煎饼了。一来集市上有卖的,二来馒头、白面成了主食,煎饼退居了幕后。偶尔买来吃几顿儿,纯粹是换换口味,挺美的,再也没人把煎饼当干粮了。

      哎呀,说到这里怪伤感的。每次回家,总会听到谁谁走了的消息。年龄大了,寿终正寝也就罢了。听到年纪轻轻早早谢世的,心里不免一震。哎呀,那些往常喜欢站街的老人陆续上了北山,好多乡村美食也随之失了传。比如做大酱,比如做臭豆腐。屋后的二娘做大酱是一绝。暗红的色,沉郁的香,我感觉六必居的大酱也未必赶得上。大葱蘸大酱,山东人最好这一口儿。一清二白的大葱,抿上一坨坨酱,嚼得咔嚓咔嚓响,爽脆可口,满口留香。每年二娘做好大酱,都会匀我们一小罐儿。后来二娘走了,就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大酱了。后来二爷也走了,留下两间破败的屋子和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睹物思人,倍感哀伤。那些年为了吃,激发出了多少聪明才智啊。

      玉波哥哥从小爱琢磨。有一年天气干旱,庄稼歉收。那年冬天可惨了,是上顿地瓜,下顿地瓜,吃得够够的。有一天,玉波哥哥把我唤到跟前儿,"宾,宾,过来,这个你尝尝。"说着把个黄瓤地瓜塞到我手里,上面洒了一层花生面。咬一口,哎呀,那个香啊。那年头,花生更金贵,总共收不了几袋花生。一半留着榨油吃,一半留着做种粮。炒菜做饭时,滴上一滴油,满盆汤汤水水见不到个油花。肚子里没油水儿,孩子们是越吃越能吃,一个个筒着个大肚龟儿。哥哥从小就机灵,兜子里时常装着花生米。小时候他最疼我,有点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偷偷塞给我;家里有个玩具啥的,先让给我。玉杰哥哥要是敢嘟囔,一顿无影腿就招呼到屁股上。玉杰哥哥是有怒不敢言,眼神里带着委屈,带着幽怨,心里一个劲儿地犯嘀咕,到底谁才是亲兄弟,哈哈哈。

    一到过年,家家户户,早早就上集称了葵花籽。孩子嘴馋,隔三差五让娘拿铁勺子在灶塘里炒上一小勺,打打馋虫。为了过年的糖,娘俩玩起了藏猫猫。一个东藏西藏,一个上找下找。有时候宾嫚儿表现好,我娘就变戏法似的,变出几颗糖。黄色纸的高粱饴,白色纸的大白兔。哎呀,吃到嘴里,那个甜啊,那个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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