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醒来都觉得时间有些过分,溜得贼快。
每日醒来都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灼烧理想。
每日醒来都在期待这一天会有什么样的回响,可能,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今天就这么过去了,始终没能变成我心中最棒的模样。
在诸多熬夜的日子里,有无数次我不知道为什么而熬夜,坐在椅子上敲打着键盘,停下的那一刻,舍不得关掉电脑,舍不得合上被子,舍不得闭上眼睛,原因却是无他,因为今天过得没那么值得。
……
在等待的日子里,坚持跟煎熬没什么两样。
前几日阿比与我说了不少好消息,他说他被人约稿了,拿到了稿酬,又有签约的迹象。穿过电脑屏幕我都能想象到阿B满脸激动,手指抖动着打下这数句话。
阿比,很有思想很有见解,他有着不甘,有着躁动的一颗心。远至秦皇汉武近至韩寒大冰,他都有些了解,看过的书很多,也写过不少东西,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个豆沙面包能吃一天,而后奔波在城市的各个街道,推销那廉价的保健产品。我笔下不少的人物原型,都来自于这个家伙,这个顶着两条淡眉,挂着一副鼠眼,有些猥琐的家伙。
我听说过传销的威力很大,从成功学的必经之路到鲜甜美味人生鸡汤,这点套路,阿B从没有放在眼里过,阿比的推销方式大多以故事情节打动人,走街串巷,遇上阿公阿婆。他能坐下不停给他们讲故事,不论多长的故事,最后总能以神反转将自己的产品穿插进去,仿佛这款产品真的历经沧桑,饱经磨难,让阿公阿婆忍不住掏出钱来试一试。
他讲故事很有一套,因为那些故事本就是他写的,放在网上很久了,从没有人看过。至少,在自媒体大时代来临之前,没人欣赏过阿比的作品。阿比对我说过,他渴望别人的欣赏,同时他也明白,期望有多大,跌落时的起点就会有多高,他说,他好想好想,乞求那个伯乐能够尽早来到他身旁。
有段时间,阿比的朋友圈经常十二点一点发出一些自己新写的东西。有天夜里,我问他,怎么还没睡?
他回我,舍不得就这样躺下。
八个字,听得我心疼,我把手里的游戏退了,与他说起了最近。
那时,正值他第一次被拒稿,透过屏幕,我自然能够感受到他的绝望,阿比这个家伙是个很容易被打乱节奏的人,付出了心血一旦在他脑中预定的轨道上太过偏离,他就会手足无措,心态爆炸,更何况,那本小说是他用无数个夜晚熬出来的。
他的无助,让我有些无奈,随后他发了不少截图给我,诸多都是他的整理笔记,故事大纲。
“现在,这些都没用了……我等了半个多月的结果,就等来这个消息……”在电脑那头的他,脸上挂着一个什么表情能配上绝望二字。“说枪毙就枪毙了,凭什么。”
随后,他停了有好长一会儿,发过来一段话。
“你知道吗?我闭上眼睛都能听到故事里的人物在说话,从初见到深爱,从巷口到巷尾,哪怕是一把西瓜刀落地的声音我都听得仔细。可是现在全被枪毙了,那一发发子弹穿进了我的心里,再写,短时间里,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可是我不甘心,对很多事情都开始不甘心,就连闭上眼睛都觉得不甘心,就连今天就要这么过去了,天就要亮了,我依然对过去的昨天不甘心。”
可是能怎么办呢?
“将相遇良才,酒后逢知己。该属于你的还没来,再等等,别急。”
“我都快要跪下求他出现了……”
我问他,那你要不要停下写作?
他的回答很果断,不,只是现在有些不甘心而已,我多看看书,还能坚持。
……
再遇见阿比的时候,他抱着他一摞文件,背着硕大的行李包,里面装满了他要推销的产品。有趣的是,他的保健品花样已经比从前要丰富,哪怕是老头儿不买补钙的,他还有补维生素的,本想推辞,再配上他那精彩绝伦的故事,哪里还能再推脱的掉,
我在一旁看着,他眉飞色舞,眼角的笑意没有消退过,小眼睛挑逗起来更增了不少喜感。
从人群里抽身出来,他将产品塞回了包里,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耷拉着的眼皮,使得本就眼小,更加无神。颓色尽显,走了几步,他的背越往下躬,把包往上一提溜,我伸手去帮忙才知晓那一袋子有多重。
我问他,他憨憨一笑,没事,发完这打单子,回去好交差了。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一撮一撮的在那舞动起来,吹在我头皮上,显得发麻,打了个激灵。他仿佛已经习惯,迈步往前面窜去,轻声嘿了一下,提着大包,又往那户坐在门口晒太阳的人家奔去。
脸上再挂起了璀璨的笑容,让人不忍心拒绝,小眼睛瞪得更大,至少眼珠子能看得清。
那一下午,我陪着他在巷子里穿梭,又跑了几条街道。见着了他像狗一样被赶走的狼狈模样,他低下头不住抱歉的样子让我忍不住上去破口大骂,他赶紧拦着我,为了拦着,手里的传单不小心撒了一地。
我的眼眶有点红润,蹲下身子帮他把传单捡起来,就要扔到垃圾桶里去,别人都是这么干的,你那么实诚干什么。
他不肯,非得说是责任,不能这样去干。
然后又把地上的大包一甩,扛上了肩头,一个闷声落在他肩上。
一下午,他卖了五套保健品,手里的传单还有一小撮没发完,我站在楼下,楼上传来的是破口大骂的声音,诸如出去一整天,浪费时间,尽在那玩,偷懒之类。
好久,我心里越听越不是滋味,想上去找他下来,他扶着楼梯下来了,见着我,满脸笑意,走,吃饭去。
饭桌上,酒过三巡,阿比泣不成声,哭着叫我爸爸,手上的酒不停的敬我,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我有些茫然,再话锋一转,他又喊起我娘来,我偷偷打开了录音,等他醒来之后放给他听,看看他脸上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之后,他开始吐了心声,他说着他每日有多么拼命在才这座陌生城市里活下来,他说着他一个北方人在南方,是用了多少努力学会了方言不至于在被嘲笑的时候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他说着他每日在凌晨才躺下睡觉,不是为了看三点半的城市是个什么模样,而是想多看一些书,多写一些东西,他想改变自己。
他抱着我的手,满脸红晕,一嘴巴的酒气,说,九五,你知道吗?老子有多么不甘心今天就这样过去了,你知道老子每天最不想要的事情是什么,就是躺下之后还特么一无所获!
叮——
我把录音关了,删了。
“兄弟,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