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古道,斜阳芳草,班马萧萧不复返。
今天看到朴树唱《送别》时失控哭泣的画面,心有惆怅。我亦如此,平生好友如今几乎都失散在生活里,连带着尘封了过去的岁月。深陷在繁杂的工作和学习中,每天都只剩下睡觉的欲望。只是人非草木,偶尔路上有音乐飘进耳里,就好像扭开了回忆的一把锁,吱呀一声,过去扑面而来。
婚礼那天站在酒店大堂迎宾,小影进门时用力地拥抱了我,然后一直站在不远处冲我笑。这么些年过去,她已经是个相当漂亮有魅力的女人了,可是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我们脱了鞋子光脚在街道上奔跑大笑,记得她带我去吃的第一碗汤粉,记得年少时她见谁打谁唯独不打我的莫名其妙的暴脾气……
时光里,曾经我们都只有彼此。
2005年1月1日,是我们真正成为朋友的第一天。那时我初三她初二,一群人去那个光秃秃并不好看的小山头玩,只有我们俩都不想回去,话没说多少,却奇怪地互相认识了。自此以后,知己这个词就找到了具体的所指。
06年我去念高中,书信不断。恰好青春期,性格叛逆孤单到几乎没朋友,没有用心学习,每日唯有写文章与写信两件事,信大部分是写给她。暑假还没到,她却来一中了,提前批,因为她特别优秀,录取到一中最好的班级。我心里很慌,写给她的信里有那么一句话至今记得,“我可以努力为你踮起脚尖,又怎能委屈你为我低下肩膀。”(彼时她1米7,我1米5,她在全县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我的成绩和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到了一个校园里,我们也很少见面,都是书信往来。因我俩都是不擅刻意维护感情的人。记得有次在校园里遇见,她正从外面进来,看到我就开始掏包,掏出一盒水笔芯递给我,说刚买笔,给我买了一盒一样的,既然遇到了就给我。我也拿了就走,只是这么多年我偶尔会想,好多次她都是遇见了才给我东西,有些明显是很久以前买的。没遇到就算了,也不强求,我们俩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开始很努力学习,想要不和她有太大的差距。然而并没有小说中的逆袭出现,我是个特别普通的人,长相才能都是,并不是一努力就能改写剧情的。
高三时,家里给的生活费很少,我常饿着。她知道了,一改之前从不刻意见面的性格。每周有一天我们定是一起去外面吃的饭。开始我们去万柳州对面的一个饭店,我记得珍珠松仁玉米特别漂亮,我们都喜欢有嚼劲的菜。后来倒闭了,我们就去远一些的七里香,总是坐在靠打饭的位置,因为那样加饭很方便。再后来去的是我们初中校友妈妈开的店,那个校友高我们一届,考上了清华大学,连带着他妈妈的生意也特别红火。
后来我的生活好像更加窘迫了。她每天中午都到外面炒菜,再打包两份饭回来。我们在高三教学楼和高一教学楼之间的那个亭子里吃饭。说来奇怪,我从小是个再窘迫也不肯让别人知道的人,每天受她的饭却心安理得,不觉得难堪。
有一天中午我们吃完饭,她掏出一支小小的云南竹筒饭给我,说看到了猜我必定喜欢吃。我拿回教室打开,还热乎着,一口一口吃掉,特别甜。她是有多了解我。小时候我姐姐每天给我三毛钱吃早餐,馒头1毛钱一个,包子5毛2个,买一个就要3毛。我就是那个不用吃饱也要买一个包子的人。哪怕我们那么穷,依然还是有浪漫精致的生活。
高中毕业了。我们天各一方,所交往的所见识的完全不同。我最终还是没有做到能与她并肩。虽然我们依然和以前那样淡淡地联系着,感情也还一样好,但有些东西没法聊的上了。
我大学毕业时终于去了同济大学,和她一起走她平时走过的路,看她平时看惯的风景。那几天我脑子里总是浮现这样的念头——如果当时我更努力一些,是不是也可以看到和她一样的世界。然而没有如果,因为我当时已经做了我能做到的最努力的状态。我尽力了。
再后来,工作了就更少联系了。每年固定会见上一两次,偶尔会想到打电话,一打也还是好多个小时。我渐渐感觉到我们还是从本质上是相似的灵魂。
15年生活遭遇了很大的挫折,有一天傍晚下班路上突然崩溃大哭,特别特别想她。从来不爱出门的我立马问了她的地址,买了动车票南下广州去找她。在火车上才打电话请假,告诉校长说我找朋友去了。晚上十点见到她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瞬间就好了。她像以前一样带我吃带我玩,晚上躺一起,也不聊日常生活,倒是说了些转基因科技的事情。两天后回来,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几个月前结婚,她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回来,几乎没和我说两句话,我们家庭趴时她就安静地看着我笑,下午吃完蛋糕就又开车回去了。但是当婚礼上她从席位上走到舞台中间开口说话时,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一瞬间,时光静止,我们都还是手拉着手桀骜不驯的少女模样。
我们从认识起就是最本色的相处模式。很少谈及日常生活,自然而然就只聊内心最在乎最隐秘的东西。这么多年,我遇见的可以称作朋友的人有很多,但知己这个词一直都只对应着她。
如今,生活已经改变了我们这两个第一批90后,各自在时光的流里,沉浮不得脱。知交半零落,生活艰难如此。只有在寒冷的冬夜拿出过去的温暖,护住心头这一份求生的欲望。
浊酒一杯,且尽余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