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元旦没打算回老家，往年也没在这个时候回去过。原因是，转眼就到春节了，没必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回去两次。从西安到岚皋，自驾车最快也得五个多小时，加之假期很短，西康高速元旦又不免费，所以在我的回家计划里，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元旦。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母亲少了一双看她的眼睛，我得补上。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和益勇如同母亲的眼睛，一左一右。如今，益勇不在了，母亲的眼睛就“瞎”了一半，看啥都不会再明亮。想到她得悉真情后老泪长流的样子，我总是把赶到嘴边的那个噩耗，一次次吞进肚里，不敢轻易吐出。
阴历6月14日，是母亲的八十大寿。去年春节时，姐弟几个就在一起商议，要给母亲办一个漂漂亮亮的寿仪。寿仪确很漂亮。在岚皋的一家酒楼大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该到的亲朋也都到了。大家举杯祝贺，欢声笑语。
可这一切，都是强装的。除了母亲，谁都知道，在这欢庆的日子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巨大的悲痛，一个令我至今也不愿面对的现实：我的大弟，母亲的另外一个儿子，没有了，去了他不该去的地方！
那天，我表现得特别温柔、细心，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很周到。因为我知道，我既是在尽自己的孝心，同时也是在替大弟尽他的那份孝心。从今以后，我看望母亲，就该用两双眼睛。
临别之前，我答应过母亲，元旦一定回家。我必须履行自己的承诺，那怕再忙，也要坚持做到。没有大弟的电话，可以用公派国外封闭培训不便联络搪塞，但没有大弟音讯的精神空虚，不能没有人去填补。
元旦的第二天早晨，母亲早早起床，一个人来到公安局搬迁后空空荡荡的操场边，一个人坐在长满蒿草的石坎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咿咿呀呀唱歌。母亲从不睡懒觉，只要不是雨雪天，每天都要出门锻炼，己成为习惯。过去她一直坚持打太极拳、练太极剑，六十多岁时还能双腿下叉、额头触膝。现在年龄大了，只能做一些较为缓和的运动。因为经常锻炼，心态平和，纵然年逾八旬，耳目还未严重退化，头发还未大面积变白。
看到我向她走来，母亲高兴地想要起身迎我。我忙走上去将她按下，说不用起身。随后挨在她身边坐下，和她拉家常。
太阳暖暖的照在我们的身上。虽然空气中有一丝凉凉的寒意，但在这一刻，我感觉到母亲的满足，感觉到静静地、不被人打搅的、只属于我们娘儿俩的真实而短暂的幸福。
我为母亲还蒙在鼓里尚不知她另一半天已经坍塌而自己还沉浸在“益勇正在国外学习不久将会归来”的臆想中感到心酸，也担心着她如果知道实情后将会怎样的痛彻心肺！原本，益勇己在老家购置了一套房屋，是打算退休后回归故里，终日陪伴在母亲身边的。母亲只所以还活得那么硬朗，是因为她心有所盼。母子相依相偎，那原本也是她心中的一个梦想啊！
想到母亲常年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操场边坐守，为儿远在它方不能尽孝；想到人生的无常，不知哪天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让人撕心裂肺；想到，若干年后，我们母子再也不能如此亲密无间地相依相伴在这个人世间，眼泪就忍不住的要流下来。
转眼又到春节了。原本喜庆团圆的日子，却因为少了家中一个重要的人而变得不再圆满。团年桌上，该如何向母亲交代？又该如何，把祭祀的杯盏，面向远方，摆在太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