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埝坡的土窑洞
偶提东埝坡,回想土窑洞。少年之往事,便历历在目,永久难忘。
瞧,村东那条长长的土坡,从坡上埝头一直延伸到坡下田地,足有一公里,仿佛给村庄划了一条边线,就在这半坡紧东边有一块埝台,仅住三户人家,这就是东埝坡。
东埝坡因地处村东半坡上而得名。父辈们一直那么叫着。打我记事时起,东埝坡就住着我们李王张三户人家,有趣的是三户不是一个生产队的。王姓的属第三生产队,李、张两户属第二生产队。庄基连成一片,坐北面南,北面是十多米高的土台塬,南边是八九米深的沟坎。我家是最东边的一户,门外植有一棵老槐树。门前是一条狭窄的小路,紧南边就是深沟了。
俗话说:“背山不起楼,出门见沟不安宅”。但要比起别的人家来,东埝坡这三户人家算是幸运的。那时,正值国家困难时期,国穷家也穷,哪家能盖起砖瓦房呢?大凡是一家老小住在简陋矮小的房子里,而我们三户人家却因背靠土台塬,能挖窑洞住,而颇受人羡慕。
然而,一提起这土窑洞,就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家的土窑洞,是父亲和外翁用了一个月时间挖成的,里面还算宽敞,面积二十多平方米。因为缺少床板,只好盘土炕,但少了烟囱。每逢寒冬腊月,冰封雪地时,烧炕烟熏,使人难耐。那时,我刚上小学,烧炕的活儿自然推给了姐姐。每次烧完炕,姐姐就象泪人似的,脸颊上涂着烟灰,眼角也红了。有时,因为柴禾潮湿,塞到炕洞里不易燃,姐姐就爬在炕洞前用嘴去吹,也不顶用。看着满窑洞里的烟雾缭绕,她急中生智,拿起笤帚,在炕洞口左右煽动,还真灵验,果然炕洞里边“轰”的一下着火了,顿时,冒出来的烟雾小了,但还得用笤帚不停的来回煽动,一旦停止,黑烟又冒出来了。于是,姐姐便使劲地摆动笤帚,直到炕洞里的柴禾燃尽了,才放下笤帚,这个时候,姐姐累乏了,跑到洞外,摊在地上,深深地呼吸着,脸上的灰和汗水浸在一起,也顾不上去擦。瞧着姐姐累坏的样子,我暗暗下决心,帮姐姐去烧炕。
记得那是个飘雪花的傍晚,姐姐提前从生产队的麦秸垛里拔来一撮干麦秸做助燃。她让我待在窑洞里,不叫我走出洞口半步,生怕把我的新棉鞋弄湿弄脏了,免得挨父母的训。开始烧炕了,我帮着姐姐把干玉米秆往炕口里塞,姐姐点燃麦秸,火光哗的亮了,火势很旺,火苗不时地顺炕口向外窜,我高兴地笑了,心想,这下姐姐就不会被黑烟熏呛了。正当我兴奋地帮姐姐拾炕口边的柴禾时,只感到脚趾头针扎一般烧痛,便不由地尖叫起来,低头细看,右脚的棉鞋还在冒烟。姐姐一下子慌了,把我按在地上,不由分说脱掉我的棉鞋,拿到窑洞外,端起脸盆给鞋上泼水。好在脚未被烧伤,只是一只新棉鞋烧了个窟窿。可最终,姐姐未逃脱父母的教训,我也深感内疚,给姐姐帮了倒忙。如今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放佛就在眼前一样。
最让人惊怕的一幕,发生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天是星期日,经过半月阴雨,天终于晴了。中午写完作业,我跑到窑洞旁边的枣树下打枣吃,姐姐在洞里帮母亲摇纺车。眼看着挂在枝头上的发黄泛白的枣子,我就是打不着,急忙中,只好喊姐姐出来帮忙。姐姐瞅准紧挨窑洞边那枝条上既繁又发白的枣,用木竿一挥,枣儿就涮地落到地上,并向四周滚动,我一下子高兴了,半蹲在地上去捡枣,正捡得起劲,只听得“嗵”的一声,随之姐姐就倒在地上,只见姐姐趴在地上,身边有一大堆泥土,我惊喊着姐姐。姐姐惊慌地趴起来,跑到我跟前,镇静地说:“姐没事”。这时,父亲从外边回来,看到这一情景,也虚惊一场。原来,因霪雨侵蚀,土窑上方塌陷,恰巧土块滚落到姐姐身边,瞬间冲到了姐姐。父亲感慨地说:“如果砸到身上,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生活似乎在捉弄人,让人防不胜防。还有叫人哭笑不得的一幕。那年隆冬,我正读初中,为了上学方便,父母同意我住在外婆家,好与同学相伴上学。记得是星期六下午,我从外婆家回到家里,帮父母干家务,晚上就住在窑洞里。因为天气寒冷,母亲特意给我铺了一床刚缝好的棉被,还念叨着说我有福气,保准晚上不受冻。是啊,温暖的棉被,好舒适,好温馨,令人感到心里乐滋滋的,睡梦里也充满了幸福的欢笑。可谁料,熟睡中,我被父亲一把拉起来,朦胧中,听到水流的哗哗声,睁开眼,炕上全是泥水,水已从炕上流到脚地,父亲急忙收拾被褥,我下意识地找的我书包,并忙乱地把东西搬到洞外……事后才明白,这窑洞上面为麦田,正值冬灌时期,水从黄鼠打的洞穴里注入窑洞。父亲无奈地说:“这真是天灾,无人为啊。”
如今,时过境迁,东埝坡的土窑洞已不复存在,土窑洞的苦难生活也一去不复返,土窑洞那一幕又一幕惊险经历,给我人生成长带来的不是恐惧和忧伤,而是磨砺与坚强,也为我走出土窑洞,走出贫瘠的黄土地助燃了催化剂,更为我发愤读书,立志成才,奠定了良好基石。
回忆东埝坡的土窑洞,虽然几多感叹,却受益无穷,这段记忆,珍藏心底,当让后辈分享受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