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她死了。死的很惨,被家里的煤火炉子烧死的,有人说她神经有问题,有人说她是自杀的。
小念是村里唯一的个子最矮的女人,农村人说矮不说矮,说矬。我打不出来这个字,因为村里人喊她矬奶奶。可能是辈分长,所以我也喊她矬奶奶。
我对她平时很有礼貌,也只有她得罪我的时候,我才嘲笑地喊她“小念,小念,大笨蛋……”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得罪她。
平时,我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喊她:“矬奶奶,你弄啥去哎?”“矬奶奶,你吃晌午饭没有?”“矬奶奶,我快有你高了?”……
有时候,矬奶奶心情不好,总是拿村里我的那些小伙伴发泄情绪。那个时候你千万别和她开玩笑,因为她会抓你的裤裆揪你的蛋,让你疼得受不了。我都被她揪过蛋,很疼。
矬奶奶也是有爱情的。
她丈夫是村里的老实人憨子,我不知道叫啥名字,憨子这名字叫的时间长了,也就忘记了原来的名字。有时候我很好奇,就问他:“憨子爷,你叫啥名字?”
“憨子。”
“不是的,我是问你原来的名字叫啥?”我着急地问道。
“不知道叫个啥。忘记了。”
憨子爷很老实,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那年他爹给他说了一门婚事,女方家就是小念,也就是后来的矬奶奶。
矬奶奶的名字我是知道的,我是听我的奶奶告诉我的。我的奶奶和矬奶奶一个庄的。我的奶奶告诉我,矬奶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赵思念。还说她家是南地天门赵村的,当初来萧庄的时候,她极不情愿来,还埋怨说萧庄太穷了。
后来还是来了,我不理解的问我的奶奶:“那俺矬奶奶咋又来咱庄了?”我的奶奶说了一句歇后语: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呗。
在以后的萧庄里,憨子爷是爱矬奶奶的,没让她吃过苦,地里的活儿都是憨子爷一个人干。也就是后来有了两个儿子。爱情最终还是有抵不过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时候,矬奶奶也开始下厨了,学会了做饭。
等我渐渐地长大的时候,我也是听村里的人都说矬奶奶能干,憨子爷反而不干活了,天天享福。
用矬奶奶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农村人没有爱情,都是缺人哩,天天干活,操心完了这个操心那个,我都快烦死了。”
矬奶奶爱开玩笑。每次我放学回家的时候,遇见矬奶奶,她总是等着我和她说话。
于是,我俩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就说:“矬奶奶,弄啥去?”这个时候矬奶奶就面带微笑说:“给你说媳妇去?咋样?你要不要?”
那个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脸色一红低着头说:“我不要,你要去吧。”矬奶奶就说:“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光说傻种话。”
结果呢!她还不依不饶地对我的弟弟萧谦说:“你哥不要媳妇,我给你说吧?”弟弟刚上一年级,不懂矬奶奶说的啥,加上弟弟内向,也脸色憋的紫红地说:“俺哥不要,我也不要。”
矬奶奶笑话我俩。还说:“回家吧。没出息的小兔崽子。”我反驳她说:“你才是小兔崽子哩。”我没想到矬奶奶生气了,追着我喊:“别跑,没大没小的,我打毁你。”
矬奶奶年纪大了,撵不上我们,当她累的给狗一样的时候,我和弟弟早已经跑的远远的了。还不忘回过头来,伸着舌头嘲笑矬奶奶。
当然了,以后的几天,在俺庄我肯定是夹着尾巴做人,遇见矬奶奶,我得躲着走,因为我害怕她揪我的裤裆。
矬奶奶有两个儿子。都考上大学了,大儿子抓口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现在一个月工资九千多。二儿子箩筐考上了湖北的一所大学,工资也是九千多。
村里的人每次吃过饭,坐在庄头儿闲聊的时候,总会说:“你看人家俩孩子都考上大学了,以后小念该享福喽。”回家她们就把这些话讲给了自己的孩子听,让她们自己的儿子,也好向矬奶奶的俩儿子学学。
后来俩儿子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家里的宅子也翻修了,矬奶奶却发愁了。矬奶奶愁的是院子太大了,没有人可以和她说话了,也没有人和她开玩笑了。
村里人遇见了矬奶奶,就开玩笑说:“念大姐,您别愁,没人说话唠嗑,你和憨子说。”这时候矬奶奶就露着豁牙微笑着说:“哼哼,老夫老妻了,他不稀罕我了,我也和他说不着。”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对于矬奶奶还是很尊敬的,都喊她“念大姐”或者“抓口妈”“箩筐娘”矬奶奶喜欢这样的称呼。有时候听见了,她也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