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女人(三)狼的诱惑

狼的诱惑

女人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她只晓若不跑,恐怕一路再也没机会,她也知晓自己是逃不出这戈壁滩,可也不愿意被人当成货物给递了去。既走不出去,为什么不寻一平凡人家,过清淡的日子呢,她想。于是动力一足,脱了灌满黄沙的这把金莲。小时候妈妈给她裹脚,只希望她嫁一好人家,如今都破灭了,还留它来碍事干什么?在她眼前的,只有耳朵旁边一刮子冷风和催命一样的脚步。她抹了一把眼睛,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还是眼泪?或是,沙子入了眼?

另一边,齐三儿的体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居然不时就快跟上来了。他是猎户,几年之内又跟在保安队,别的本事没有,这大漠还是很了解的。人走过的脚印、风向、和她这一路走过来大致她会去的地方。大漠这个时候不可能还有炊烟。唯一可能去的,是黄昏时,有意无意传过来的一阵驼铃声。这个季节土城子的商人很少有进来的,一般都是骆驼客负责运送货物的队伍,以此谋生。齐三儿知道不奇怪,可她一个南方女人连这也知道?齐三儿只好赌一把运气。没想到走了不远就看到一双边幅绣花功夫极好的鞋。齐三儿一鼓作气继续往前几步,便找到了晕倒在沙堆旁的女人。在她还多了一颗不知名的植物。齐三儿暗想,这女人虽不是大漠中人,却也这般机灵,有植物,就能尽快找到水源。

齐三儿不一会儿便升起了火堆,信手拈来的从马背上拆出的干粮,他一口下去了一大半。大概也是真的饿了。“这女人,真是!也够劳资折腾!”丝毫没感觉粗狂的音调惊醒了旁边的人。

她手撑着沙地,勉强坐起来,手不小心碰到刚才那颗植物叶片上细刺,疼的直缩手。齐三儿这才意识到人醒了,把水囊往他跟前一丢,“这一路也走了这么久了,还以为你是哑巴,哪晓得你这贱蹄子还挺狠啊!”他下意识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羊毛褂子,女人就着这大漠赤裸裸的金钩子,这才有空来近看这男人,和她以前见过的,似乎都不一样,小时候,妈妈带她看过一场戏。『孙权劝学』文里说吕蒙张颐大口,字不识两三个,却长得是剑眉星目。高大挺拔。女人没有上过学,当时却记住了这四个字四个字的词儿,觉得无比好听。可眼前的齐三儿,看着比他见过的男人都要高,连马在他手里都这么听话,不就是『吕蒙』吗?可是这个『吕蒙』,却是要把她送入未知的人,她不知道这种未知是什么,所以恐惧,她逃跑,可是这一双小脚,怎么跑得过风沙场里的黑马呢?她收起了眼神,暗暗将思绪掩了过去。

齐三儿是个大老爷们,总不能让女人冻着,他把羊毛褂子给了女人。自己摊在一边。睡过去了。黑夜逐渐吞噬了月光,女人开始想家,故乡的夜是不是也这么黑呢?娘身上一到春天就发疹子,不知道好了没?见她没回家,娘会不会为她留一盏烛光?黑暗中有一双幽深的瞳孔正朝这里逼近,可是女人侧过背去,只恨没瞧见,那边鼾声如雷的男人更是没指望。男人女人围着一团红色的花,狼不知道那是什么,它只感觉周围的灼热感让它知难而退。

女人一翻过身来,正好映上那双褐色的眼睛,与刚才的月光如垠不同,这会子深夜风大,月亮移到云里,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冷不丁来了这么个东西,女人先是一楞神儿。她又跑,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倒了。可不就是横躺的尸体吗?幸运的是,这具尸体复活了。他举起火把看清楚来者,这东西不像是狼,比狼的身子略小些,两个立体的大耳朵,和它倒像是与生俱来敏锐。身上的毛色是褐色和白色两种,在凉风习习之下小小的翻了起来。

齐三儿看着火把越烧越旺,它不敢上前,却也一直没有走开的意思,这东西和赤狐差不多大看样子不像狼,可嘴里的牙齿不就是狼牙吗?这狼齐三儿也不曾见过,以前做猎户时是走山里居多,狼也只见过两次,那会子刚进山,胆儿还怵着呢,见了也跑了。还有一次,齐三儿印象深刻,是因为那狼若有若无的想跟他说点什么似的,那眼神,齐三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结果没几天,二哥就死了,这么几年过去了,在他心里,也一直是个疙瘩。狼不会靠近那团红色的花,因为这也是它的族训,几百年来,族里的同伴太多因此而丧命。它们的勇敢,它们最后的哀嚎,时刻提醒着后来的狼崽子。那个东西真的很危险。也是人类的危险。它叫了一声,空灵的声音尽管结束了,女人的耳朵里也还充斥着叫声。仿佛这地里草间的蛐蛐儿形同虚无。“我的同伴会来找我,你们不必紧张,我只是来去这颗龙舌兰回去救我的同类,姑娘此去,必遭劫难,是福是祸,花落花开都当历练吧!这龙舌兰60年开一次花,花谢以后就会死。你且留着吧!’’说完叼着植物走了。

原创图片

女人第一次在大漠被轻柔的光亮叫醒,大漠的早晨和南方小镇不同,这里由于夜间云少,太阳热度会很快聚集,不一会儿就会让人觉得热了,所以素有早晚穿袄,午穿纱的说法。

齐三儿动作麻利地再取水和干粮,“马上出了土城子,向西三十里地。就是齐镇长家的老庄子,到了那儿,你就有家了,我也好交差。”他喝了口水,递给身边的女人,自己就着馕饼吃起来。许是饿极了,女人抢过布袋,拿了两块饼,狼狈地吃起来,齐三儿别过头一看,女人的脸蛋还是那么好看,仿佛大漠的苍沙,不会给她留下痕迹一样。日出升过胡杨树的时候,马背上的两人踏着尘烟行过沙丘。女人听见熟悉的驼铃声。还伴着唱和的声音“哪里来地骆驼客哟,沙里哄巴嘿哟嘿……嘿哟嘿。骆驼托着啥东西呀,沙里哄巴嘿哟嘿。骆驼托着姜皮子哟……”女人突然觉得,这个地方也有不一样的美和快乐,却不知道,一场洗礼正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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