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可真蠢。”
“也许是吧。”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什么。
她像一条安静的大松鼠，枕在自己的尾巴上渐渐睡去。
我轻轻的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她的头发像水一样慢慢滑过我的手掌。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正的告别，那时候我一定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说我想永远陪伴你，结果现在就得说再见。
而我仍然期待着，再见的意思是真的会再见。
但是我真的得走了。

二

过生日那天晚上，我抽了一根烟。
我打开烟盒，里面躺满了镶着金边的香烟。我学着老烟枪那样，用两个手指夹起一根，然后歪歪斜斜的插在嘴边。
火星冒出来的那一刻，我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急匆匆的用尽全力吸了一大口。
我以为我会像许多偷吸烟的小孩那样被呛到，或者像触电一样得到某种感觉，从此和香烟为伴，成为下一个老烟枪。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只模糊的记得，带着苦味的烟充满了我的嘴巴，然后从我的气管冲进去，抓住我的肺，就像一只软绵绵的手抓住一只气球，最后软绵绵的从鼻子里冒出来。
我默默的继续抽，抽到烫手，然后丢掉了烟屁股，使劲的用脚踩，直到它变得又扁又黑，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我爸看着我笑。我还以为他会阻止我吸烟呢，结果他什么也不说。
那是我抽过的第一根，也可能是我抽过的最后一根。
那些从鼻子里冒出来的烟，后来散在空气中，慢慢的就看不见了。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三

武汉可能真的没有秋天，一秒钟变冬天，我习惯了。
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大家都穿上了一件长袖和一件外套，我趁着爸妈不在家，就穿了一件短袖去上学。
我觉得好激动啊，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就被老师逮着了。老师问我，你是不是为了在女孩子面前耍帅啊？我说，不是啊老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觉得不冷。我故意扭过头，谁也没看，然后我开始真的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冷了。我就那样在学校待了一天，第二天依然健康的穿上了长袖和外套。
今天太冷了，这次我没有穿短袖。
看到傻瓜穿着短裤和短裙，很想学老师那样把她们拎过来，是不是为了在喜欢的人面前耍帅啊，老师打死你，先把老师的外套披上。
其实那天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被看到，即使我故意扭过头，我总觉得她看到了，即使我后来什么也没说。就像有的人长得多大了还会去淋雨，有时候一个人去，有时候成群结队的去，总觉得有一个摄像头会对着自己，有一天突然就能变出一个录像带，表白的时候说，你看，我为你淋过雨呢。
人生满是遗憾的故事，就像走在这个大风天里一样，所到之处，皆为叹息。

四

有一个人，住在牢房里。那是一座高高的塔，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那个人一直生活在里面，渐渐的就习惯了。
反正只有一扇窗户，看得到蓝天也好，看不见也好，打雷也好，下雨也好，随便吧，房子坚固，也影响不了我。
有一天很奇妙，有一朵花把头伸了进来。他很奇怪，这座塔很高，怎么会有花伸进来。
花说，你好。那个人说，你好啊。
他还记得他是怎样进来的，他以前想出去。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后来每天花都会伸进来和他说话，他也会说，你好啊。他渐渐觉得花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花，他开始在意晴天和阴天，他会怕花枯萎，也会希望花对着太阳开放，有时候他会想，他想和花一直在一起。
有一天，花对他说，我要和风一起走啦，再见，我每年会回来看你的。
就像他一直害怕花会枯萎，却只能在塔里无能为力一样，现在花要和风一起走，他待在塔里，不知道该不该挽留花。
最后的日子里，他告诉花，他想走出这里，花也很高兴的帮助他努力，但他没有问，你能不能留下来和我一起？他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他出来了，花走了，他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外面开满了其他的花，都和那朵花一样的花。旁边有一只松鼠告诉他，走掉的不过一支，这里有这么多，你还担心什么。
是啊，我还担心什么，那个时候可能只是因为她碰巧离我最近，才让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她吧，现在我可以拥有一朵更好的花，我不再想念她了。
但是他什么也可没有做。他回到了牢房，关上了门，看着那扇小小的窗户。
那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独一无二的她。
他梦到一只狐狸。他问，这个牢房的名字叫什么。
自我啊。

我恨不得把手机扔出去。
这是个什么狗屁故事。

五

我终于开始回忆那些过去的情形，时间轴像电影一样一晃千里，凝固的化学实验室，偷偷放鞭炮的除夕，沉默的暑假，钟楼和天台，意外的相遇，中秋和重逢，还有无数个多走一站路的日子，等等等等，一直回到那个我已无印象的、带着血和泪来到这个世界的夏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的那么久远，只是像打开CD盒就要数完所有的CD那样，仅仅数完了它们而已。我其实是想知道的，我想抓住自己，抓住那些朦胧的感觉和幼稚的想法，比如我在这个空间里说的第一句话是xx是猪，我第一次难过的时候我在说我好想你，从不懂事的年龄一直到长大我总是在写可笑的爱情，我依然矫情。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即使全世界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无比明确的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他们也无法定义对我来说这些有多难，因为长久以来我是谁总是取决于我遇到什么样的人，我只想有人能记住我而已。
我这个人其实很闷，脸很冷，总是尝试在笑，也不知道笑的好不好看，但其实是一个闷骚，只有熟了之后才会肆无忌惮的说骚话，我很肤浅，也在尝试长大，我有时候很懦弱，我说我经历了很多，但我有时候也会指责自己，你其实什么也不懂，就像你不了解酒店门口那个蹲着抽烟的厨师，你不了解那个早出晚归推着车的劳工，你也不了解那个忘乎所以奋不顾身的备胎，我想的太多，我需要很久才能想明白过去的事情，我很贪玩，因为大多数时候我想逃避某些东西…
我一边找，一边隐藏，因为我了解的那个真实的自己，有些事他也许做不到，有些事他还想试一试，有些事他也没想明白所以他撒谎想逃跑。
我到底在哪里？我不在哪里，我可能不存在，就像你问我所有发生的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它们和上面的所有内容一样没有什么意义。我在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里存在，其中又看不到真正的自己到底在哪里。
所以某一天也来的没有意义，来到这样的人生。我突然想无比认真的生活，我不再拿过去的错误惩罚自己，因为就算全世界都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也没办法一个一个的解释清楚。有些东西出现的很奇妙，我跳出过去的牢笼，终于开始明白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模糊，既高兴，又痛苦，至少那种无法自知的沉沦终于要结束了。

六

其实我也厌倦了。我早就厌倦了。
我不信命，一开始我无知，而且无畏，我什么也不懂，我才那样的谈论喜欢和爱情，我才一直问自己，是因为我不够好，是我对自己了解太少，我还可以再努力一点，我总会如愿以偿。直到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总是这样，我仍然不信命，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才得不到。
不甘心啊。
我无比熟悉这样的感觉，我假装看不见，所以我逃避和偷懒，甚至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只是因为我太差而已，这个世界上没有徒劳。
这个世界没有想要就能得到的东西，吃多少苦我也愿意，只是徒劳了那么多次，难道这一次也逃不过吗。
这一次好不容易变的清醒和明亮，结果马上就被粉碎。刚遇到想要珍惜的东西，就立马被夺去。
我以前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只是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后来才知道，真正的温柔是经历过世事无常之后，依然具备的希望这个世界不再凛冽的心。真正的明亮，是在黑暗里纠葛许久之后，依旧不改的赤子热血。
但我宁愿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我宁愿不经历世事无常，也不在黑暗里挣扎。
很久以前，当我还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时，我有过选择。以前我觉得那个选择很重要，因为我有时候会后悔，如果当时选择另一个，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有些事情就好像命中注定，即使重来一次，我仍将是那个徒劳的人。
温柔只是一个被折磨的人的无奈而已。

七

那是我做的一个梦。我曾经许过的愿望。
有一个人，能听我说完所有的故事然后理解我，待在我身边。
她像一只安静的大松鼠，有着全世界躺着最舒服的尾巴。
我终于可以不用离开，抱着她，在她的尾巴里睡到天亮。

这里发生了什么？这里什么也没发生。
你什么也不会知道，就好像我不曾拥有过什么一样。
你什么也不知道，就像我从不知道被安排的命，喜欢有时候很快乐，爱有时候很痛苦。

我仍然是那个不信命的人。
我不知道门后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我仍然决定拼尽全力。
再等一等，等到等不下去。
或者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等一等，再放弃。

还有很多没能说完的，感到很可惜。
如果真的结束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当年有一个好朋友对我说，如果林宥嘉演唱会唱了《浪费》，她就去找他。
如果这一次林宥嘉唱了《浪费》，我也去找她。

我在哪儿？
活在梦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