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陶秋沮丧地坐在火车站广场的水泥台阶上。他把背包往怀里拉了拉,用羽绒服的帽子盖住脸,把头埋在两膝盖间哭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荒漠中的鸵鸟。
寒风透过脖领钻进衣服里,陶秋打了个寒颤。
天真冷。陶秋有些后悔了。心里的坚冰在一点一点融化。
他离家出走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尽管他做了最后的打算,也终于没有勇气买票去远方。他只好在火车站广场上瑟缩着。
快要过年了。火车站扯起红红的条幅,挂上火红的灯笼,整个广场都带着红红的年味和红红的祝福。那些拖着硕大行李,脚步匆匆从他面前走过的人,表情里都是对回家的期盼,和些许的疲惫。
陶秋是跟妈妈吵了一架以后从家里跑出来的,确切地说是,他是离家出走了。
起因其实很简单。放假了,他彻彻底底放松了一把。头天晚上玩游戏睡得晚了,中午的时候,还没有起床。妈妈做好午饭,门也没敲,就冲进他的卧室,大声呵斥起来:“整天就知道玩,玩,玩,你作业做完了吗?我腾出时间来是让你学习的,不是让你玩游戏的!”
陶秋一听就火了。“我晚起一会怎么了,至于这么大嗓门么!”
妈妈整天唠唠叨叨,不问青红皂白管这管那,陶秋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我每天管你吃,管你喝,说你两句还不行了?”妈妈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度。
“你养了我,我就该天天挨你的训?你还讲不讲道理啊!”陶秋觉得委屈极了。“看我不顺眼,我走!行了吧?”
陶秋一赌气,背起书包,甩门就出去了。
‘你走,永远都不要回来。’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被他“咣当”一声关到门里。
当他拖着行李走出家门的时候,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和终于冲出樊篱的畅快。
但走上大街,凉风一吹,陶秋就后悔了。眼泪顺着脸颊哗哗地流。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上了公交车。
他不想走远,也没有办法走远。
怎么就没有人理解我呢。陶秋觉得自己像一片枯萎的叶子,被风高高地抛上天空,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两天了,他窝在火车站对面的网吧里,没日没夜,浑浑噩噩。
昨天出门买饭的时候,他看到了妈妈。当时她正拿着他的照片,疯了似地在车站广场见人就问。他躲在人群后面,有一种报复后的满足:叫你们敢惹我,看谁先撑不住劲儿。
尽管他嘴上有些得意,心里却有一阵阵刺痛,扎得他转不过身来。
那种痛,让他夜不能寐。他想回家,又不甘心向妈妈低头认错。他太害怕母亲的唠叨和爸爸的拳头了。
自从上了初三,来自家庭和学校的压力,就常常令他感到焦躁不安。
他也想好好学习,也很努力了,可学习成绩,总是处于班里中下游水平。老师背着他叫了好几次家长了,妈妈言语里的着急和不满,常常使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竟然觉得,妈妈看待考试分数,比看他重要多了。
最不能容忍的,是妈妈的着急的眼神。在他看来,那眼神里有一种鄙夷与轻视。他觉得他的自尊心被践踏得七零八落。仿佛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令妈妈满意,每一次,她都能从他的行为中挑出毛病来。
这让他感到无助,也让他感到愤怒。
陶秋坐在水泥台阶上,越哭越伤心。
突然,他觉得,有一双手,正轻轻往他身上盖一件棉衣。陶秋抬起头,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眼里都是泪。
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在妈妈怀里。
妈妈像是一件宝贝失而复得,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陶秋觉得,与分数相比,与吵闹相比,有妈的孩子,真好。
尽管他的心里还是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