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杜甫——杜甫与李白

李白和杜甫的相遇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件大事,就像太阳和月亮在天空中走到了一起。(闻一多)

如果说世上有天才,那么李白就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作家,而且是“不羁”的天才——如同一匹野马,不肯受羁束。贺知章遇见李白并读他的文字说:“子嫡仙人也!”苏东坡也被称为“仙”,若与李白相比,分别在于,李白是“仙而人者”,苏东坡是“人而仙者”。李白生来就是属于那种不受任何约束的天才,可不幸落到人间,到处是约束,痛苦,罪恶,就像一张大网,紧紧把他罩在里面。李白当然不甘心,他的一生,包括他的诗,所表现的就是在人世网罗之中的腾跃挣扎。

许多人都曾写过李白,而真正把握李白特点,为这位不羁的天才勾画一幅传神肖像的诗人,就是杜甫。

杜甫曾诗云: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但对李白生平描述最为传神的就是下面这首:

赠李白

唐 · 杜甫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中国文化有“悲秋”的传统: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离骚》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

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陈子昂《感遇》

人们总在秋天草木摇落的时候感受生命落空无成的悲哀。李白与杜甫相遇在天宝三载,李白自翰林放归之时。李白的理想是想要像谢安那样为天下苍生建功立业,后像鲁仲连那样飘散而去。却抱着天才的狂想挫败与现实之中,命运,是注定了的。

所以这句“秋来相顾尚飘蓬”,不但是对这位不幸的天才深深的理解,也道尽了他的追求落空和飘零落拓的悲哀。

李白在感情上对神仙向往,却从理智上明白仙不可得。为何明明不信长生不老,却又追求神仙?在李白心里,求隐与求仙是结合的,把求仙做为失望于尘世的精神寄托。他并不是一个能够冥心学道的人,即失望于世,又不能弃世;即不能弃世,又怀有对神仙的向往;即怀有对神仙的向往,又明白求仙之事的虚妄。“未就丹砂愧葛洪”,正是写这一番挣扎的徒劳和失败。

真正的天才,要有自己的东西,不需要跟别人比较。只有才气相近的人才会相互理解,相互欣赏。李杜就是如此。他们初次见面就如同久交之友。杜甫就爱李白的高谈阔论,爱他的纯真,豪放和不受约束的作风。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使人艳羡不已的相知相得的日子。直到他们长久分别后,杜甫写到:

不见

唐 · 杜甫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对这位痛饮狂歌的天才深深的赏爱和痛惜。

一个人在痛苦的时候应该有一个办法来安慰自己。苏东坡,能换一种眼光在痛苦中解脱,可李白不行,他唯一的方法就是借沉醉遗忘痛苦。除了“痛饮狂歌”这种暂时逃避之外一无所有。杜甫这句“痛饮狂歌空度日”,在痛饮狂歌后接“空度日”,真是沉痛之及。

李白年轻时写过一首《大鹏赋》,他喜欢以大鹏自比,充满了天才的恣纵与自信。可在一生挣扎中,还是寂寞地陨落,一生都活在寂寞中。李白的飞扬跋扈又有几人能知呢?

杜甫用一首《不见》淋漓尽致地写出李白这一位不羁的天才和天才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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