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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夏把车停在明德医院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时,雨刮器正疯狂刮擦着挡风玻璃。副驾驶座上的林深举着摄像机,镜头里那座灰白色的建筑在暴雨中宛如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脏器。
"真的要进去?"后排的宋雨薇攥紧医药箱背带,"我查过资料,这里十年前发生过集体失踪案......"
陈默调试夜视镜的手顿了顿,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总是沉默的摄影师突然开口:"上周论坛有人发帖,说在二楼窗户看到穿病号服的人影。"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照片——布满水渍的玻璃后,赫然映着半张青灰色的脸。
我摸出兜里的黄铜钥匙,齿痕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三天前那个匿名包裹安静地躺在公寓门口,病历本扉页用红笔写着:1983年7月15日,患者林向阳,左腿粉碎性骨折。而此刻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铁门在雨中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的刹那,我们都看见门诊大厅的挂号台后,电子钟猩红的数字定格在23:47。林深突然笑起来:"巧了,我收到的邀请函也写着这个时间......"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二楼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轱辘声里混着液体滴落的啪嗒声。宋雨薇的医药箱突然摔在地上,碘伏瓶在瓷砖上炸开,泼溅的棕色液体中浮起细小的泡沫。
2
手术室门把手上缠着褪色的警戒带,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陈默的夜视镜映出墙面大片褐斑,那些喷溅状痕迹从天花板一直蔓延到手术台。我伸手去掀蒙着器械的白布,却摸到某种黏腻的东西。
"别动!"林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用手电筒照着墙角,光束里漂浮的灰尘中,三道暗红色符咒呈三角形贴在通风口。朱砂画的咒文已经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宋雨薇突然蹲下身,医用口罩遮不住她颤抖的声音:"地板缝里有东西。"镊子夹起的半片指甲盖还粘着凝固的血浆,在强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色。陈默的相机突然自动连拍,取景器闪过一串模糊的白影。
"这符咒是镇魂的。"林深的声音有些发虚,"论坛里说过,用公鸡血混合......"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打断。无影灯在头顶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我这才发现手术台下蜷缩着一团黑影——那件沾满霉斑的护士服胸前,名牌上的照片被人用刀片划得面目全非。
符咒突然自燃起来,青绿色的火苗中传来焦糊的肉味。宋雨薇尖叫着后退,撞翻了器械推车。手术剪和骨钳叮叮当当滚落一地,在某个瞬间,我发誓看到那些金属器具自己摆成了十字架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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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通道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陈默的登山包卡住了门缝。黑暗中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混着类似气管漏气的嗬嗬声。宋雨薇的医用头灯扫过安全出口标志,绿光里浮现出门板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歪歪扭扭的"正"字。
"四百七十五......"林深数到最后一个笔画时,整栋楼突然震动起来。墙皮簌簌脱落,露出后面层层叠叠的旧报纸。1983年7月17日的头条标题刺入眼帘:《明德医院院长之子手术离奇死亡,涉事医护集体自杀》。
地下室的铁门吱呀一声自行开启,霉味中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成排的档案柜像墓碑般矗立,最中间的抽屉把手挂着一串佛珠。我抽出泛黄的病历夹,夹页间的血手印还带着体温。
"找到你了。"耳畔突然响起女人的轻笑。手电筒光束扫过处,输液架上的血袋正在有规律地鼓动。陈默的相机突然开始疯狂倒带,取景器里闪过我们刚才在手术室的画面——只不过每张照片里,我们身后都多出一个穿护士服的无头身影。
宋雨薇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透过她瞪大的瞳孔,我看到防火门玻璃上映出的景象:十三个穿病号服的人影正拖着输氧管从楼上走过,最前面的护士长用手术刀抵着自己咽喉,刀锋上垂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诡异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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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房的冷柜发出压缩机故障的嗡鸣,白霜顺着铁抽屉边缘蔓延。我数到第七个柜门时,陈默突然按住我的手:"这个抽屉,上周论坛有人拍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拍到里面有东西在呼吸。"
铁链应声而断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裹尸袋拉链自动下滑,露出半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尸体胸前别着的工作证字迹清晰:护士苏夏,1983年7月15日值班。林深突然抓住我的左手腕,衣袖下滑露出胎记——和尸体手腕上的淤青形状一模一样。
"你们看这个!"宋雨薇举着从值班室找到的排班表,1983年7月那页被血渍浸透。夜班护士签名栏里,我的名字出现在每个日期后面。陈默突然举起相机,闪光灯亮起的刹那,镜子里照出我们身后站着十几个穿手术服的身影。
通风管道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混着铁链碰撞的叮当声。林深突然开始用指甲在墙上刻字,嘴里念叨着:"不能睡,睡了就会被替换......"他的小指指甲不知何时消失了,伤口整齐得像被手术剪切断。
当我转身想逃时,发现所有出口都变成了镜子。镜中倒影里,穿着护士服的我正举起手术刀,而现实中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冰凉刀柄。宋雨薇的医药箱突然炸开,绷带自动缠绕成茧,将她裹成木乃伊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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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电箱爆炸的火光中,我终于看清院长室的全貌。整面墙贴满符咒,中央供桌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条爬满蛆虫的断腿。病历本最后一页被血黏在桌面,钢笔字迹力透纸背:"向阳的腿必须接回来,用多少活人做实验都可以。"
窗外暴雨突然静止,雨滴悬在半空组成倒计时:23:47。林深残破的尸体在门口抽搐,手指仍保持着刻字的姿势。我翻开那本染血的圣经,夹在《启示录》章节的是一张B超照片——胎儿左腿位置蜷缩着团黑影。
当轮椅声再次从走廊尽头传来时,我终于明白邀请函的深意。陈默的相机还在自动拍摄,每张照片里我的身影都更透明一分。最后一张底片上,穿病号服的男孩坐在轮椅上,他缺失的左腿处长出密密麻麻的血管,正连接着我的膝盖。
符咒灰烬突然腾空聚成人形,朱砂写的生辰八字在火光中显现——那是我出生日期的农历换算。宋雨薇的惨叫声从楼下传来,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响。我抓起手术刀划向手腕,却发现血珠逆着重力飞向那个玻璃罐。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我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第十三个祭品,终于凑齐了。"电子钟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23:47永远定格在暴雨夜。而新收到的匿名包裹,正在快递站等待下一个收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