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您好些了吗?”
“姐姐。”李治眼前一片模糊只是觉得面前这个女子满头珠翠像极了那年太液池边的萧漓。
“陛下,又做梦了。臣妾是媚娘啊!”
“媚娘。”李治没再说话定定的看着远方,武媚娘嫣然一笑,
“陛下又想起她来了。”
1
李恪自嘲这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闲暇,若不是身陷囹圄他到感恩命运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安安静静地只想着一个人只念着一个人。
那个人叫萧漓,字子透。李恪想起她的名字脸上五官都柔和了些。她很美一笑灿若桃花而且才名动长安,出身大家,萧瑀的嫡亲孙女,而她母亲则是长孙皇后的表妹,很受各宫娘娘的待见,对于这位汝南县主,李恪明白自己很多时候自惭形秽更多一些。她太像天空里的皎皎明月,而自己只是一颗星星,守护仰望都可以,可一生相伴他从来奢望过。
因为他有妻子,算是母亲的远方侄女,和大部分皇室婚姻一样,他们相敬如宾。再加上母亲去世的遗念,希望他善待杨氏,他从未做过他想。他记得第一次在宫里见到萧漓,他始知一见钟情的男欢女爱原来真的存在,可他知道自己没资本。
彼时,都盛传她是李治的正妃,因为李治年少,所以李世民才迟迟没有开言。李恪想到这里,觉得有些苦涩。自己终究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嫡出两个字一直压着他,这许多年来没能喘上一口气,他的母亲何曾不是尊贵无双的隋朝公主,可大隋亡了,母亲没了。他因为这个成了众矢之的,哪怕他比长孙皇后的儿子优秀,可他却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杨氏难产而亡的时候,李恪明白自己没有多么悲伤,杨氏谨小慎微看着自己的脸色,这一生她没能尽心如意一回,过得并不开心。走了也好,苦命人就留他一个吧。他成了鳏夫,他知道他和汝南县主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没敢想过继室就是她。
可就在这时,李承乾和李泰相继坏了事,他成了出头的梭子,立在那里格外显眼。李恪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能在朝堂上有所影响,他有些无所适从,可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要娶萧漓,他要这个女人,他要和长孙一脉争个高下。
他的求婚李世民有所讶异也准了,萧瑀虽是不舍但年迈最后告老了,没有多少话语权。而他清楚看见的李治的不甘和长孙无忌的老谋深算。李恪明白,可他累了,他一直守着自己的这个恪,可他想随自己的心一回,这样的玉芙蓉凭什么只有你们能摘。
他真的不知道萧漓的想法,不得宠的皇子二婚从来都没有那日的长安风光,可他偏偏就要,他要告诉世人他和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而他要用最体面的方式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他心知肚明,这场婚姻里包含的算计,长孙无忌希望透过这个女子观察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而他的父皇为了身后事计,希望能通过这场联姻让他和长孙家沾亲带故保全他的性命。李恪有些悲苦的笑了,他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这一生这样短。和她举案齐眉走到如今真的意难平。他多想和她到老啊!
2
萧子透看着满屋子里姹紫嫣红,心下凄凉,她心头一遍一遍描摹李恪的样子,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面上无悲无喜。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要做皇子正妃的,她偷偷观察着皇子们。她喜欢李恪,李恪模样出挑,尤其吹得一手好萧,字也写的龙飞凤舞,就是不知为何眉宇间总是化不开的忧伤。她知道他所有的事情,母亲早逝,弟弟胡闹不堪,虽然和李泰亲厚但到底还是相互防备。诺大一个皇宫却没他的容身之所。萧漓心疼他,却从来想过能嫁给他。因为她清楚他与妻子鹣鲽情深,而自己和长孙家的瓜葛太深,与他恐怕今生无缘了。
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她的舅舅迟暮之年来恳求她希望她能嫁给李恪挽回长孙家的颓势,那个一直唤她姐姐的稚奴也对她的答案有所期待。萧漓明白,自己真的成了棋盘的棋子。可对于嫁给他自己竟然还有心底里涌出的欢喜,继室如何,说到底他也是堂堂正正的亲王不是吗?付出这样一点代价,嫁一个自己满意的人。值了。
萧漓永远都记得大婚那日的场景,她知道李恪是用了心的,娶一个继室居然仪仗比原配还高,这背后的付出她很感动。那日的团扇礼闭,两人合卺酒后,萧漓和他和盘托出自己的作用。李恪微微一笑,“长孙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本王。但你放心,本王定护你周全。”这一句承诺到如今十年了,萧漓苦笑了。这十年她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穷途末路,陪着他从英善类果的吴王变成如今的阶下囚,她不感慨世事无常,只恨时间太少。
李恪用手抚上斑驳的墙上自己刻的子透,一下一下,仿佛印在了心里。他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甜蜜,十年相守,红袖添香琴箫合鸣,这一生何其幸也,得一知己爱人。他知道此时的萧漓怕是恨死了自己吧。
大难来临,李恪明白自己无力护她周全,可自己和长孙一脉定生死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她不是吗?他知道她和长孙无忌飞鸽传书的方式,他也清楚这十年她从未有过一字一言泄漏过他的任何事情。所以他悄悄换了很多她的书信。她的字体很好描摹,而她对他从来未曾设防。他能做的不多,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为她留一条退路。
他忘不了他说休妻让她离开的时候她眼神里不解和哀伤,可他就要她离开,他说他和李治做了交易只有她回去,李治会保全他的儿子们。李恪不愿意回忆她那带着泪的笑容,十年相守连死生一处的誓言都无法做到。
李恪悲哀,可他更明白萧漓的哀莫大于心死。这十年她们默契的不提杨氏,可他清楚那永远是萧漓的痛。因为他和杨氏也曾是一对璧人,李恪不愿意解释因为他始终觉得在这一点上对不起萧漓,那些蘸了血泪的过去怎么做也是他的生命里的一部分。
萧漓敏感但是不问,十年间为他养儿育女从无怨言,可是这不代表她真的可以接受,出了事情用她的未来买断杨氏子女的生命。李恪一笑,子透啊,你永远不会明白,在我心里你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你对我死了心才会下决心去拥抱下一段人生。而我的孩子,毕竟也是李治的侄子,他不会赶尽杀绝的,可是子透这些话我可能真的来不及告诉你了。
3
萧漓有些烦闷的从房间里出去溜达,她恨他的决绝,明知道她同生共死的决心最后关头居然把她当商品做了议价的砝码。府里张灯结彩,明日就是她进宫成为萧妃的日子,阖府同庆,萧漓明白父母双亡,爷爷醉心于学术,叔叔婶婶最是趋利避害的,她一个叛逆王爷的正妃一越成为了当今陛下的妃子,何等的万幸,他们最是小人嘴脸,从不敢薄待这个被休回来的侄女。
雉奴她是清楚的,他看似懦弱实际上一切都洞若观火,他心里有江山万钧也有儿女情长。所以他一定会杀了李恪借长孙无忌的手,他也会不计前嫌的接纳自己为妃,不光是报恩还为了这十年自己的卧底生涯,更为了当年太液池边那些少男少女的过往。可是萧漓一直奇怪,从未有过一条有用的信息,为何长孙无忌和李治对自己就从来没有半分怀疑呢。
“你这个侄女心思深沉的可怕,连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都不放过,你说她吓人不?我可听说长孙大人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吴王叛变的证据,还是你侄女借着休书传回来的。”
“别混说,天家的事,你我奈何。这种事情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萧漓脚步一顿,她听得出来这是叔婶的声音,她恍然大悟,长孙无忌满意的笑容,李治那句“姐姐,你这么帮我,我定不负你一片心意。”这十年一直互通有无的消息都是真的,而这些真消息应该是李恪干的。因为她清楚李恪最会描摹别人笔迹,以假乱真绝对没问题。
她看着日头渐落,反而笑的舒展了。她回到屋里,挑出了最漂亮的衣裙,打开了那盏树下埋了很久一直陪着她走过十年光景的槐花蜜。蜜很甜,没有心头涌动的甜意甜,她穿戴完毕。看着镜中的自己,刹那芳华,她恍惚觉得一切都没变,自己还是那个红烛高照下等待夫君的娇羞少女,一晃十年老天待她到底不薄,因为一切都没变。她嘱咐好下人,把全部家当换成了银票给流放千里的李恪的孩子送去,然后消失在夜色里。
李恪以为狱门外的萧漓是在自己的梦里,他下意识的想揉一揉自己的眼睛,却听得熟悉的声音,
“殿下一个人躲清静可还好?”
“你不该来的。”
“我这一生最不该的就是同意与你和离。有些话我早就该说,可我却觉得夫妻之间没必要,走到今日才发现好像快没机会了。”
“子透。”
萧漓迈进了狭窄的监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为德,我第一次在宫里见你,你在你母妃的殿外一站就是一个时辰。那是我第一次理解花团锦簇的皇子的孤单。因为我也孤单,我何尝不知道我是棋子,可是能嫁给你我心甘情愿做棋子。这十年我以为我在保护你,可我今天才知道一直都活在你的庇护之下。谢谢你从长安到济南到安州给我的自由和欢乐,这十年的爱重我值了。槐花蜜好甜。”
李恪一惊,三步两步走了过来,把她揽在怀里,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不要啊,不要。来人,来人,叫医馆。”
“夫君,我们来生还在一起!”
李恪看着怀里的萧漓一点点的凉下去,他欲哭无泪,只是用拳头一下一下的捶着地,一地的血红。大婚当日,他笑着跟她说,母妃还在的时候说大隋的传统,女子结婚的时候都会在树下埋上一罐剧毒的蜂蜜,以示和未来夫君同生共死之决心。她一生遗憾未能如愿这样做,因为她是妾,她没有那个同生共死的身份。
雪一片一片的飘落了下来,狱卒看着绝望的李恪抱着尸体悲鸣多少有些动容。李治得到消息的时候雪已经掩盖了一切,他发了疯似的冲到雪里,仰天长啸,
“姐姐,你怎么就不信我真的爱你呢!”
后记
“皇后娘娘,陛下的头风病又发作了。他整日盯着那副画像看。还说您像萧氏!长孙无忌倒台了,您还一再的提高萧氏的身份,墓志铭上都已经是王妃了,为何还要给她追赠沛国夫人啊?”
“因为我要谢谢她,若没有她,陛下也不会下定决心把我接出感业寺,陛下更不会真的从心底对长孙无忌心生芥蒂。我庆幸她死了,她要是不死,陛下如何会想起我。当日太宗在时,陛下不也是看重我这张脸和她像吗?只可惜我走的路她走不起。”
武则天看着手里的奏折脸上嵌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旁边的宫女,一脸不解却又不敢再多说话。
这是个不成熟的小文章。因为想写这位皇子想了一个世纪,开了一个长篇,那时候太幼稚也没坚持,现在回头十分想嘲笑彼时的自己。因为我连长孙皇后十三岁嫁给李世民都不知道,居然妄图写唐史。后来翻史料,浩如烟海,那股子要为李恪正经立个名的心就更淡了。因为我发现李世民对于这个儿子真的只是一般,并没有我想那么宠爱,甚至对他的母亲也有着太多的语焉不详。
而李恪在历史里一直作为依附李泰的存在,从未有过独当一面的状态。李世民突发奇想和长孙无忌讨论他的继承与否也不过是闲来一笔,对于他的皇位传承他首先想的都会是长孙皇后的儿子,这点毋庸置疑,也不必再辨。李恪和他的弟弟一母所生,性情却大不相同,我倒是觉得他弟弟李愔比他聪明至少在这场死伤无数的夺嫡斗争中全身而退。
其实这只是个同人文,历史上的李恪两个嫡子都出自这位沛国夫人萧氏,可见他们感情甚笃,而且两人合葬,而他的第一任妻子杨氏则一个人葬在安州让人生疑。他的妻妾走到今天都不可考证,也没什么真的史料能够研究,但是我却觉得他和这位出身显贵的萧氏似乎更加情投意合,更符合我们对爱情的想象。
其实我一直偏爱这些有故事的历史人物,就像我肯定不会相信李治懦弱无能一样,有胆有识能够娶回父亲的才人,而且大唐的疆域在他的手里达到最广,怎么也不会是个妻管严的无能之辈。所以他忌惮李恪,假借舅舅之手荡平皇位的最后一丝威胁也是情理之中。
问题在于李恪真的优秀到如此吗,李世民居然还对他没有别的考量和保全,也让这个所谓的慈父在我心里大打折扣,可能吧。真的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坐稳江山的人,兄和弟都能无情斩杀,儿子也不过如此。这也是我对李世民一直有所诟病的原因,不管他如何做个贤明之君,那些东西依然无法被抹杀。
李恪在历史上留了太多的不解之谜,他的所有赞美看起来都特别的华而不实,而他和杨氏的婚姻竟然没有一子半女,他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而这个杨妃又是什么情况,实在让人费解。可能历史的美感就在于此,你永远无法拨云见雾,只能静静用自己想象去填补那些黑洞和空白。
这个脑洞想的很早,还有很多想丰富的地方,这篇文里有很多地方值得探究,男女主人公性格都很模糊,我有空会在精雕细琢一下。因为好多细节需要扩充,其实我最爱的是《大唐情史》里的李恪,勇武率真,而又充满柔情,让人叹息。写的时候不自觉的带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