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读到季羡林老先生的《喜雨》中的一段,“去年和今年,偏又天旱。在扫墓之后,在眼泪迷离中,我抬头瞥见坟头几颗干瘪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摆动。我蓦地想到躺在下面的母亲,她如有灵,难道不会为她生前的那二三分地担忧吗?我痛哭欲绝,很想追母亲于地下”。此段读罢,眼眶湿润,年过九询的季先生忆起母亲时依然是涕泪横流。伴着这份感动让我忆起那些童年有父亲、母亲和雨的故事。
我生在辽宁西部北票县,从小就听老人说过我们家乡十年九旱。每年过了元宵节这“年”就算从根上过完了。人们砸吧砸吧嘴才回过味来,哟!春播又快来了。当一个个雪坑化成一泡子烂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从这土腥气中探得春天真的来了。这时候家家户户的首要农活就是把发酵一年的猪羊驴马粪用镐头刨松散并去除石头、塑料袋等杂物,然后堆好。“过日子人家”的粪堆永远是高高齐齐的。处理好的粪要闷一段时间后用驴车送到田地里,一小堆、一小堆的,我说,“真像小坟包。”母亲说,“别胡说,不吉利,就盼着老天下场雨啦”!于是人们碰面的话题又都变成了对雨的期望。“妈的,旱死得了“。听说谁谁家都浇地了。”毕竟春播不等人。于是人们纷纷背起铁锹开始浇地,比起山里的生产队我们的优势就是有几口大井,于是家家户户排号浇地,浇地之前都会去“叠坝埂”父亲常年外出打工,自然这活计落在了母亲身上,母亲头戴围巾,一人挥着铁锹,用土在自家田地和别家田地之间挡起一溜土屏障。春天风大,母亲在田里每铲起一锨土都会尘土飞扬。之后就是排队浇地,轮到我家了,母亲就会在水引到田地前,把那一堆堆粪散开,母亲在前面散粪,土地在欢快地吸允这有如母亲般的乳汁。母亲光脚跑在田地里。那水便无声地漫过母亲一串串的脚窝窝。就这样浇了地,播了种子,待苗儿露出半指长的芽儿时,春雨也来了。让我记忆犹新的依然是母亲劳作时围巾上面的印花是那一串串紫悠悠的葡萄,真好看!
通常情况下夏天也旱,那个时候浇地更受罪。要在一人高的玉米地里穿梭,那叶子喇的满脸生疼。我们辽西十年九旱,有人说剩下的那一年不是好年头啊!其实呢,通常都是“涝年”比如1998年赶巧是我们刚刚经历了几个旱灾之年。那年夏天雨水充足,正在人们庆呼丰收之年的时候,人们突然发现这雨水下的蹊跷,不见停。眼见大片大片的麦子已经饱浆了,只要天一放晴,只消一个月那将是屯满仓满啊。可是天不遂人愿,雨连续下了一周,我家东边那原本干枯了的河床如今急流奔涌,不时有大树被连根冲走,和着浑浊的泥沙一泻千里。大人们的担心终于来了。麦子倒了,麦子成片地倒了,麦子倒了还烂了。眼见都五月了,种别的作物还来得及吗?那年母亲在姥姥家孵鹅,所以家里只有我跟父亲,这下父亲没了主意,思考了一夜决定接茬种玉米,时间不等人。所以天一放晴我们父子就套上驴车去拔烂在泥地里的麦子,东北地多,父亲急的上了火,连在家做教师的我老舅也被喊来加入我们家的大会战,这才种上了玉米。父亲的决断是对的,那年我家的玉米大丰收。这事让父亲很是得意,多半村里人都夸他能干。
有年纪的老人说,“前好不算好,就怕秋来旱。”真是怕啥来啥,那时候父亲会抽着旱烟盘坐在地头,心里闷闷的。骄阳下大田里的苞米叶子焦黄了,多数苞米光有秆没有穗,有穗的也结得很小。“这是掐脖子旱,收成去一半。”那时候年少自然不懂父亲的心情,假如现在让我再看看那遍地的枯黄,我想我会哭的撕心裂肺,老天啊!你咋这么不公?老天啊!来一场及时雨吧!愁够了,也伤心透了。但也不能跟“老天爷”置气啊。多半人家会选择提前“秋收”,这也实属无奈之举,大旱造成玉米大多都没抽穗,玉米棒也很短,指望真正的秋天收玉米已经不可能了,提前“秋割”,腾出地来种下一茬农作物吧。赶巧了其实也就无非种上白菜萝卜,收成了就卖上几毛钱,不收成就把萝卜缨子拿来腌制“雪里红”。
要说村里人最享福就是在冬季吧,粮食入仓,排排站的大缸里面腌着酸菜还有咸菜疙瘩。西北风夹着冰碴子一吹,那就猫冬吧,早早的盼着猪上膘,好来一锅猪肉粉条,闷上一口“闷倒驴”总结这一年的酸甜辛辣。父亲用深邃的眼光看着窗外那下得正紧的大雪花片子出神。
感恩这片土地对我的给养,感恩父母亲勤劳的品质让我一生受用。感恩我们国家心系三农,如今农民也享福了,从播种到收割都是机械化。大田有了滴灌,从此农业生产受天气的影响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