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咒杀

“嘎嘎……”

几个昼夜后,黑鸦落在一处雅致的道观里,青黑脚爪上绑着一只小指粗细的圆筒。

侍从撕下一绺不知什么动物身上的血肉诱那黑鸦来啄食,趁机捉住黑鸦脚爪取下圆筒,打开筒盖,取出一截绢布,上书:“囚鸟葬身大黑天”。

俄顷,这匹绢布便被送进一间禁室,室内当中的铁床上,一女子双眼蒙着白布,正自低泣求饶。

她四肢被缚,双腿缠着夹板,膝盖处打着两排铜钉,包裹在外的纱布被血迹侵透。

整间禁室弥散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长长的条案上摆放着细长尖锐的铁钳、铁镊、剪刀、刀片、铁锯以及尺寸不一的长针,一旁的玻璃圆肚瓶内泡着各色眼球,更昏暗处的隔板上依稀可见诸多泡着婴胎与蛇虫的药罐。

那侍从恭敬地将绢布交给这间禁室的主人,便低垂眉眼,面无表情,像一具空洞的傀儡。

鬼魅的光影里,男子展开绢布,狭长带钩的眼眸似蛇瞳一般森寒阴冷,“死了?呵!就算他真死了,手握忧婆梦昙便可重入轮回!”

“传信过去,”男子将绢布引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从忙俯首躬身,转身退出禁室。

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条案上挑选一把尖端带钩的薄刃,愉悦地哼唱曲调,信步走向铁床。

铁床上绑缚的女子挣扎地更加剧烈,她不住地哀哀求饶,泪水打湿了巾布,男人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你比我还等不及了吗?”

指腹落在细瓷般娇嫩的肌肤上,女子的脊背立即起了一层细粒,她拼命地摇头,哑声乞求道:“国师,求……”

女子的口鼻忽而被软布蒙住,一股甜腥钻入鼻腔,她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乖,你周身该换的我都为你换过了,只要再将眼球换下,你就和她一模一样了!虽然做这些功夫有些麻烦,但,谁叫你和她的生辰在同一天呢?这也是你天大的幸运,能够成为她的容器。”

男人冷漠地摘下蒙住女子双眼的布巾,左手拨开女子左眼的眼皮,右手捏住钩刃缓慢地剜割下去。

鲜血滋滋喷溅,剧痛电流般碾压神经,女子的指尖脚尖当即蜷起,她什么都能感知到,却只能像死尸一般任由他人摆布,而这凌迟般的折磨还在延续……

俄顷,男子便将一颗完整的眼球摘下,转手丢进泔水桶。

他用细长的夹子从玻璃圆肚瓶中小心地钳起一颗碧绿瞳孔的眼球,将它嵌入女子的眼眶中。

随着诡异的咒言念诵,一只千足蛊虫正一点一点钻入血泪纵横的眼窝深处,女子无声地嘶喊淹没在无人而知的黑暗中……

禁室外,秋阳当空,秋蝉在枝头鸣唱,仿佛在为自己的来日无多而悲鸣。

……

滚烫的沙丘上,一只虎斑蜥蜴正抬起后脚降温,它灵敏地转动锲行头颅,鼓出的眼球上下转动。

高空盘旋的阴影忽而掠过,警惕的蜥蜴立即摆动四肢飞速逃离,却不幸被一柄黑色的飞梭射中,钉在沙地上。

一只干瘦虬结的大手拔起飞梭,将尚在挣扎的蜥蜴叼入口中嚼食,发黄的利齿咯吱咯吱地撕咬研磨,随即喉头一滚便将之整个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男子肤色深褐,一身削骨虬筋,褐黄的瞳孔散发着阴戾贪婪的光,颈项上挂着奇形怪状的兽骨,腰间悬挂着一颗风干的狮头。

“藏到哪儿去了?你这可怜的小囚鸟!”

他手握一柄带背齿的巨大钢刀不断插入沙丘中,来回捅刺。

不远处另一名发顶梳着一绺长辫的独眼男子也在沙中不断挖掘,而这里正是昨夜经历黑沙暴洗礼的绿洲。

“在这里!拉厄!”

独眼男子发现了埋在沙中的半截衣角,他立即回头呼唤他的同伴。

拉厄化作一道残影出现在他身旁,两人合力开挖,将深埋在沙下的人一把拖拽出来。

阿则卓的口鼻灌满沙砾,神志不清,很快他感到自己的脸被大力打偏,脑袋嗡嗡直叫,湿乎乎的液体裹着沙子从鼻孔流了出来。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两张陌生的脸顿时挤入眼前。

他注意到两人左侧头颅纹錾着黑色蝎尾,那是传说中献身于大黑天的奴仆才会有的印记,是一群隐藏在大漠深处行踪诡秘的巫盗!

他当即吓得挣扎起来,却被一柄尖长的铁梭钉穿肩窝插在沙地上。

“那个僧人呢?”独眼男子凶狠地拧动梭柄。

阿则卓发出凄厉的惨嚎,冷汗直流,口中连连求饶。

“那白衣僧人最后是和你在一起,他在哪里!”独眼男子将铁梭捅得更深了些。

阿则卓痛到失语,刚刚捡回一条命的他恨不得再次躺回沙子里去,“不……不知道……我真的……”。

“别费事了!”

拉厄一把拔出铁梭,转手一刀竖向剖开阿则卓的腹部,倾盆的热血浸入阿则卓身下的沙丘。

阿则卓惊恐地捂住腹部,一壁手忙脚乱地将翻涌的肚肠塞回腹中,一壁翻身逃离,然而他踉跄奔走几步后便软倒不起,沙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血迹。

他喘息着回头张望,只见那恶魔正以指尖插入血沙中低声念诵什么。

阿则卓已经无法再动了,他感到周身发冷,眼前发黑,恍惚间感到自己仿佛脱离了原本的躯壳,像泉水一般缓缓渗入沙丘深处。

他仿佛渐渐的和沙子融合,被一股意念宰制着在沙层之下缓缓流动。

很快他涌向一具身躯,他“流”至他的脸上,认出这是一名同行的商贩,但早已没了呼吸,于是他又被驱使着继续向前探寻。

阿则卓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他已经丢失了时间的感知,只茫然地流经无数躯体,有的尚还有微弱鼻息,有的已经逐渐变冷,而他始终没有找到白衣僧人的身影,直到沙层之上陡然传来剧烈震动……

乔暮雪从清早一直等到夕阳西坠,直至日头落入地平线尽头,却始终没等来归营的军队。

洮阳郡据此一百多里,将军这一去今日定是回不来了,少则驻扎十天半月,多则就不好说了……

沙陀骑兵近两年频频犯边,恐怕将军此去少不得多番应战,与其在营堡苦等消息,倒不如直接杀将过去再做计较。

她想定后便果断去马厩牵来马匹,飞身翻上马背。

薛尧正端着饭菜招呼乔暮雪一道用晚饭,见乔暮雪打马奔向守城大门,便急急叫住她,“阿雪,你去哪?”

“我去找将军!你且在这等罢!”

乔暮雪策马闯出城门,守城军士连连喝止,乔暮雪视乎不见,娇斥一声,胯下健马眼眸灵动,四蹄猛地踏地,一纵便飞跃半人高的拒马,踏逐滚滚沙尘直奔西边而去。

无将军手谕私自离开营堡,便是触犯军令,这还了得!

薛尧慌忙丢下碗筷,另赶去马厩牵上一匹快马,纵身一跃跳上马背急追而去。

守城兵卒立即厉声喝阻,薛尧依旧催马直奔,至马拒前,这马只扬起前蹄便嘶鸣着向后退却,无论薛尧如何挥鞭抽打,马儿都不再向前。

再抬首,一人一骑早已奔出老远,成了天际间一个小点。

薛尧急了,再次催马硬闯,两名守城兵卒哪里肯让,忙将他拦住合力拽下马来,“没有将军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离营堡!”

“诶,天就要黑了!你们让我去把乔都尉追回来啊!”

其中一人调侃道:“你急什么,成天闹得跟人家跟屁虫似的,乔都尉又不是不回来……”

“滚开!”

薛尧平时便与此人不太对付,他暴起一脚踹向对方下腹,将人直接踹飞,那守城兵卒爬起来咣的一声拔出佩刀,狠戾的扑将上来。

薛尧这厢拳头捏得咯咯响,两个人,两双红彤彤的眼,公牛一般嗷嗷叫着冲上去挥刀互劈。

随后赶来的兵士忙将薛尧拦腰抱住,好声好语的劝了,“乔都尉一时冲动,回来定要挨罚的,你再去追她,无非多一个人挨罚罢了!你又不是不知咱们将军的脾气……”

几个人奋力拦截才勉强将两人拉开,薛尧心头火气难消,他眼神犀利地提起马鞭怒指那守城兵卒,转身大步离去。

“整日像条家犬一样追着人家乔都尉,捡来的乞儿罢了!什么东西!还以为乔都尉当真瞧得上你!呸!”

兵卒的话清晰地传进薛尧耳中,他双耳腾地滚热,肺管都快炸了,他却隐忍不发,捏紧双拳自顾自冲进寮舍。

旁人都当他遭受羞辱必定盛怒万分,没人敢去搅他,他独自在寮舍内呆了一会,趁人不注意翻出窗外,循着夹墙潜进幕府的书房。

书房本是禁地,平素都是上了锁,薛尧不知何时偶然得了锁钥,便私自藏了一把,原本不曾怀有他想,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此时夕阳斜落,橘色霞云铺在窗格上,一列巡逻兵卒的剪影踏着沉重的步伐鱼贯而过,厚重的背脊大多有些佝偻,多少人在这里熬过孤寒的军旅岁月,从新兵到白头。

薛尧敛气屏声目送巡逻兵士离开后,便四处翻看,书案、书架乃至暗格一处不落,最终从一摞军报书函中翻出了几封从晔京寄来的信函。

有两封是家书,他拆开其中一封,端看笔迹端淑秀逸,抬头阿桑两字,便知这是夫人写给将军的家书,他飞快扫完一遍后折好放回。

另一封是晔京寄来的,落款是董府剑恩,阿雪的二姐夫?

他指尖一顿匆忙拆开取阅,目光扫过三行之后陡然停在刺目的“求娶”二字上,薄薄的纸页倏然飘落。

原来如此!

咚的一声,厚实的木桌留下一个浅坑,薛尧凸出的骨节瞬间开裂,鲜血滴答落下。

夕阳最后一抹绚烂被暗沉的夜幕一口吞没,无垠的大漠深处,一场血腥屠戮即将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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