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下,列车从荒草原中呼啸而过。
火车疾驶下,两旁的枯枝败叶被生生的分拨两边。
像是凌厉的剪刀一刀裁过,明明是荒草丛生,荒得不能再荒的野地,却给人以一种好像上好的锦绣绸缎齐面而裂的错觉。
荒草原上除了这一辆列车在一条看不见的轨道上呼啸而奔,其余都是足以漫过人身的枯黄的杂草,沉默寂静的蔓延开来,直到跃出人所能及的视线。
没有人知道这趟列车从何而来,要往何处驶去。
齐豫猛地从车厢醒来。
此时天刚刚破晓,夜色尚未尽数褪去,晨光也还迟迟未起,车厢中充满了混杂着吃完的方便面、人们奔波路途的汗臭味等等说不出的杂味,下铺一中年的男子鼾声如雷。
齐豫用力甩甩脑袋,努力回想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趟列车上。可是任凭他怎么想,却一点头绪想不起来。
像是经过了艰难的跋涉后身体抑制不住的疲惫,又或者是好不容易从牢笼挣脱后无力的虚脱。
这时,手机频幕闪了一下又熄灭了。
顺手一看,不知又是那个无聊公司发来的诈骗短信。只看了一眼标题,就懒得继续了。
齐豫断片似的大脑慢慢恢复清醒,头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长长的红漆宫墙,连着一座座连绵向远方的宫殿。饱满葱郁的叶片上,透着稀稀疏疏的阳光斑点。古老陈旧的地砖石阶,在太阳的直射下明晃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齐豫恍然回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在旅行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旅行一定会拍照的,可能会有什么线索。抓过手机,翻开相册,终于出现了一些熟悉的画面。
照片一张张翻过,天下第一古刹的匾额旁边,悬挂着一口破旧古钟的钟楼下面,荷叶莲莲的池塘旁边,都站着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沉默的脸上挂着看不出情绪的漠然表情。
没错,是自己。大概只有他会偏执性的,从来选景都是墙啊水啊静寂无声的地儿,背景没有其他人,还是相片的主体,而自己从来是深色服装,眯着眼睛半直半歪的斜倚在那里,好像是P上去一样,可有可无。表情只有一种,那就是沉默。
虽然看上去行事神神秘秘,但是放在人群中,实在是太不起眼,最普通的一个。
照片都是类似,一张张翻过,突然一张照片跳入了眼帘。
黝黑的铁塔下面,一个穿着妖艳的男子,一脸邪魅。还是同样半倚着的姿势,同样眯着一双狭长的眼。明明是平静无波沉默的脸,却因那半是戏谑半是玩世不恭的挑眉,显得邪气十足。
虽然齐豫一向没有经常照镜子的习惯,但是也立马辨认出,那张脸像极了他。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自己可没有什么奇装异服的怪癖,而且从来心绪起伏都不会写在脸上,更何况这张照片风格太像艺术照,自己可没有这种高级的拍照技术。
不管怎么样,顶着这张脸的自己,写满了怪异。邪气凛然,但并不觉得森然恐怖。
齐豫反反复复翻看这张照片,怎么也没回想起自己曾在这个建筑或者类似建筑之下拍过照片。他只能放大这张照片,一寸一寸的搜索图片背景,以其能发掘更多的细节。
他发现,黑塔的塔顶有五条直线,塔顶处理显得十分精简干练。挑檐长达数米;出檐尺寸参差不一,重叠明灭,密积在一个方形塔的塔顶之下,像是串在纺锤上似的。塔顶整体造型,像是一只在天空中鸣叫的鸟。黑塔样式严整、苗条,整个建筑物由于宽大的翼展显得翱翔欲动。
整体看起来,建筑结构古朴,和我们国内普遍的塔式建筑类似。但细细一看,独特的重檐、沟梁和角柱设计等等,使得塔身整体气质和艺术造型更加偏于秀丽, 与国内普遍讲求对称、风格雍容大气的建筑风格还是有很大差别。
黑塔侧面,还能看到一间透着些许光亮的屋子。齐豫一看,瞬间明白了这是哪里。这个屋子并不大,类似一间茶室,它的墙壁和门板是白色半透明的,有几扇可以对拉的门窗隔板。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地板上铺着席子,案几上摆着几只碟子和一瓶插花。透过障屏,还可以看到案几旁边有几个跪姿的人影。
这是日本。而自己根本没有去过。但是再看看照片里一脸邪魅的那个人,分明就是自己。齐豫瞬间清醒。
晨光终于挣脱了夜色的笼罩,透过厚厚的云层喷薄而出,给人间带来了一丝朝气。
齐豫起来下床,活动活动身子,看向窗外。此时,火车早已驶出了那片一望无垠的荒草原,车窗外是一片一片的水田。不过不知道是灌溉还是什么的原因,虽是水田,但水并不多,不是规则分布,而是割裂成一块一块的,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齐豫沉思了一会儿,看这样子,这里的气候竟是渐渐的湿润了起来。但他还是不太清楚自己所在的这趟火车究竟开向哪里。
据他推测,目的地应该是一个水汽充足、非常湿润的地方。
齐豫还在想着照片里日本黑塔下的那个酷似自己的男子。不知过了多久,火车不再向前行驶了。原来是终点站到了。
而在这个站下车的,只有自己。齐豫惊讶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列车里原来熟睡的人们,突然消失不见了。消失不见的,还有中年大叔的鼾声和列车里混杂着的难闻气味。这种消失,没有一点点的征兆,似乎是在齐豫沉默想事情的时间里,所有人悄无声息的下车了。
齐豫依稀记得,上一次火车行驶暂缓,还在几分钟之前。他好像听到了列车广播里传出来的声音,但是不知是喇叭年久失修还是怎么,听不真切。以为是循例广播通知,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也就没放在心上。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所向何方,所停何处。
如果火车还在向前方行驶,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到站了,而自己还没有。
现在,火车停了。
齐豫试图往窗外看,可是朦胧的水汽完全糊住了窗子,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
空旷的车厢,全是一排排空无一人的座位。而座位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长途行驶下,乘客留下来的垃圾。
齐豫沉默着穿过火车走廊,走到另一节车厢,不出意外,依旧是空空荡荡。两节车厢之间的乘务员室,也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