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正下着一场雨,我打开喜马拉雅一边听着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一边和面。
我心里谨记着,水温不能烫手,煮好的白糖水一定要让它冷却,不能太心急。前几次发面失败,我再三反思,并总结了一下,步骤都没有错,唯一的可能就是水温太高,导致酵母被杀死,面发不起来。我请教过老大,她经验丰富,在我看来,她做的各种包子,都可以与包子店出炉的包子相媲美。她说水温不能烫手,可是人感觉这东西有时候确实不可靠。我当时也觉得不烫手,可面还是不会发。总以为等待时间不够长,谁知一个小时过去,又一个小时过去,从下午等到晚上,面团还是一个样。
连续遭遇了几次失败,就连馒头我都做不成功。我开始怀疑自己,说实话,一向来我都是不太喜欢做厨房那些事,难道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可是我曾经暗暗想过,只是我不想做而已,要是我想做,我只要旁边观摩一下,或照着菜谱一学,我就会。那个时刻,我是多么自信。而此刻,我对做包子这事已经要放弃了,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不做馒头了。在我看来,做包子要比做馒头更难,更麻烦。生活的忙碌也暂时让我忘却了这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估计我早已从失败的情绪走出来。某一天,心血来潮,想着再试一试,万一这一次就成功了呢?我喜欢一种由内引发的动力,驱使自己去尝试做一件没有做过或做过却失败的事,或者去做一件自己内心想做的事。这样,即使做得不好,我也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和解释,我的过意不去也只是对自己一个人,我不用急于去和解,和解有时不是一次就了事。我可以按照内心的速度不断地跟自己和解。
于是,这次我在水温这个问题上变得更加谨慎。水一定不能过热,宁愿凉一点都好过热一点。酵母先倒进面粉搅拌,面粉一定要预留一些备用,不然,像上次面粉一下子全部用完,等下揉面团时,双手粘着面,根本没法揉捏,即使展开了,要包起来时,却怎么也脱不了手,一下又想不到其它办法,真的特别无奈。等到糖水冷却下来,感觉可以了,我慢慢地倒,筷子不停地搅拌。我没有用水温计测量,都是用感觉。之前的感觉不准,是没有经验。这次有了先前的经验,就有了比较,我用心地感受,洗净的手伸进碗里试了试,我对感觉的判断是,一定要比上次低些。水的分量,我拿捏的还算准,大概一斤多的面粉,准备一大碗水。这样一边倒水,一边用筷子搅拌。
一开始筷子在没有加水的面粉里可以轻松的转动,面粉也很轻盈,随时都可能飞出来。一旦加了水,就开始感觉到重量,加的水越多,面粉凝聚成团的力量越大,轻盈的面粉也不再飞翔了,变得服帖,变得柔软了。于是我放弃继续使用筷子,用手揉零散的面团,小面团也开始凝聚起来,揉面的过程,就像切磋的过程,我的力量在面团上来回伸展收缩,面团以它的韧劲回应我。不管我怎么揉,怎么捏,怎么拉,怎么摔,它没有一点脾气。在那个时刻,即使我有一点脾气的话,也在与面团的交手中得到消解。我不知道应该揉多久就可以收手,关于这一点,我也没有咨询过,只是曾经听过,揉得越久,包子表面就越光滑,像绸缎一样光滑。此刻我沉浸在揉面团的美妙中,不去想需要多长时间,也不去想结果如何,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这次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欲念完成它。
事实也证明,这次的包子是我想要的模样。我终于做到了,在自我成功的喜悦中,中年的我,已经很难再得意忘形,(其实,我好像从未得意忘形)我清醒地告诉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好。
所谓的成功,并不是一蹴而就,一举成名,成功需要时间,需要过程,需要不断练习,即使失败也没有关系,失败可以积累经验,反思和总结,让人进步。
学会做包子,绝不只是学会包包子这一件事,在这个过程,我体验到的是自己动手的乐趣,体验到的是顺利完成的喜悦,体验到的是自我挑战的那股近乎执拗的坚持和勇气。
如果说,以前我不喜欢做美食,是因为我逃避生活。那么,如今,从做包子开始,我慢慢地学习直面生活。汪曾祺先生说,“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我想我已经真正理解并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