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边陲小城的风采
范国强
早在一千多年前，这里就传说着有一座神奇的山，山呈青黑色，不断有一种黑黑的稠稠的液体往外渗出。这液体究竟是什么和究竟有什么用，当时谁也不知道。居住在这里的维吾尔族人中肯定有那么一位智者，看到这液体黑黝黝滑溜溜得可爱，一定来了灵感，便随口将之取名为黑油，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便约定俗成，这山也便被呼作了黑油山。
这黑油白白外溢了一千多年，这黑油山也被称呼了一千多年。传说尽管还是那样神奇，但山仍然还是那座山。直到公元一九五五年的七月六日，由北疆的八个兄弟民族的工人组成的“青年钻井队”才第一次用隆隆的钻机声打破了大漠的沉寂，叩开了黑油山的山门，从此也就开始了这遥远的北疆一座小城的奠基。
这座年岁并不古老的小城就是克拉玛依。
我最早是从三个信息渠道知道克拉玛依的，一是那支《克拉玛依之歌》：“呵克拉玛依，克拉玛依……”，曲调欢快奔放，极似维吾尔族人豪迈的性格；二是闻捷的诗《夜莺飞去了》：“夜莺飞向天边，天边有秀丽的白桦林；年轻人翻过天山，那里是金色的石油城。”这金色的石油城我料定就是克拉玛依；三是金敬迈的小说《欧阳海之歌》：里面的一位小战士神秘地向战友介绍克拉玛依时却不料引起一场哄笑，认为是老黄历了，这个情节自然是作为向读者透露又一个大油田即大庆被发现的铺垫而安排的。尽管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机会去克拉玛依，但克拉玛依这神奇的名字却已深深地烙刻在了我的心里。
这次来大西北，我终于得以亲近克拉玛依。
我是从去喀纳斯返回的西线走近克拉玛依的。当我们的车从浑如围墙般的阿尔泰山的怀抱里突围而出，山口外豁然开朗，这里的地势落差极大，高低达数百米，呈整体斜面地逐步向下，一直延伸到前边很远很远很低很低的一大片平原。新疆的同志曾告诉过我古代这里曾是海洋，这一大片平原当年自然就是海底了。下山公路的两边是大片的牧场，听人说每年的八月底以前这里都是一片绿色，而现在则是一片金黄，呈现在我眼帘的情景整个看来就像是幅色彩斑斓的西洋油画。在这几百公里的公路线上，山地、丘陵和平原这三种地貌都一览无余。进入平原以后，公路笔直笔直，一直延伸到天边，车速也明显加快了。不知开了多久，我的眼前突然一亮：我发现在公路的两边出现了曾在前些年路经天津大港油田时见过的那种“磕头机”，司机向我把嘴一呶，说克拉玛依到了。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也感到了疑惑：咋这么快就到了克拉玛依？在地图上克拉玛依不是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么？司机解释克拉玛依范围大着哩，这只是到了它的边部，这座城市的周围都是油田，甚至可以说这座城市就是整个儿地浮在油田上的。克拉玛依城市并不大，只有九平方公里和几万人口，它就相当于这石油大本营圆轴中的“核”，而周围的油田则相当于这圆轴的“幔”，“核”是由“幔”整个地包着哩。克拉玛依区域总面积有近万平方公里，全部人口仅26万人，而城市的面积仅占这整个面积的千分之一，你就闭上眼睛仔细想想这油田该有多大吧！
司机的话语里充满着自豪，克拉玛依油田的“大”我很快就感觉到了。从我眼帘出现第一部“磕头机”即采油机后，随着车的行进，采油机便如同用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扯出来的一般越来越多了。开始时还只是零零星星三三两两分布在公路的两边，到后来便成为了一拨一拨一簇一簇遍地开花状。车越往城市的深处走，这采油机便越见其多，凡眼睛能看得到的大漠上几乎都被采油机给占满了。采油机都是自动作业，磕起头来从远处看煞似一个个有灵性的正在蠕动着的小动物，它们所采出来的原油想必都从地下管道走了。听说这原油层离地面很近，几乎可以说随便在哪里打井都能舀到原油，这里是真正的油海哩。我们的车就在这采油机的“夹道欢迎”中疾驶了好几个小时，在数百公里的行程内我们几乎没有看到几个人，依稀只看到前方有诸如“某某钻井队”、“某某炼油厂”的指示路标。
到克拉玛依的途中下了一场阵雨，雨点拍打着车窗，我们却没有丝毫凉意。雨很快就停了，浓云仍然密布着天空，没有一点飘走的迹象。下午六点多钟我们的车开进了克拉玛依城，在城内转来转去，边走边欣赏着克拉玛依城的市容。这座城极目所见都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这是一座典型的工业企业型的城市，房屋建筑的框架基本上由油田的职工宿舍为基础构成。宿舍方方正正，既朴素又不失端庄。马路不多但都笔直笔直，主干道虽只有一条，但却堂皇显得大气。马路上行车和行人都不多，城市显得很干净也很安静。高建筑似乎也不多，全城仅文化艺术中心达到了14层，站在宾馆七层楼的房间里几乎可以鸟瞰半个城了。整座城市的格局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标准化的军营，想当初这座城市大概就是按照军营的模式建设起来的。此时我的耳畔仿佛又回响起了当年那支豪迈激昂的熟悉的石油工人的战歌：“茫茫荒原立井架，云雾深处把井打。地下原油见青天，祖国遍开石油花……”，这支当年曾鼓舞了千百万中国人同心同德建设祖国的歌曲，只怕正是专为克拉玛依人而作的吧？
时钟已经指向下午八点，克拉玛依的上空仍然很亮。阳光从云缝里斜射下来，分解成千万条银色的丝线，而周围的云层仿佛都镶上了一层金边，使小城如同置身于童话的世界。夕阳好不容易从浓云层中突围出来，那阳光是柔柔的，暖暖的，小城又变成了一座金色的城了。目睹这小城如画的场面，我抑不住浮想联翩。想当年这里曾是一片荒漠，是地下的石油才引来了一场雄壮千古的大会战，是大会战才集聚了成千上万的建设大军。是石油的开采才诞生了今天的克拉玛依城，是石油的辉煌才铸就了今天克拉玛依城的风采。据资料说，小城近半个世纪以来已累计为国家生产原油达1·5亿吨，上缴税收达150多亿元，贡献可谓大矣。但由于石油是一次性能源，将来总会有枯竭的一天，居安思危的克拉玛依人今天又将视野投向了石油以外的更广阔的领域，如向土地资源要绿州，向额尔齐斯河要水源。而今克拉玛依的城市建设已开始加速，克拉玛依的生态大农业也已初具雏形，展现在克拉玛依人面前的将是一幅更加诱人的美好远景。
这时，宾馆里不知是谁的房间里的电视打开了，传来了那已经久远而又熟悉豪迈的歌声：“呵克拉玛依，克拉玛依……”。此时此刻在克拉玛依又听到了这支歌，那感受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我发现我的内心里竟是那么深地依恋上了这座边陲小城，就凭我几十年来对她的情愫和相隔近万里的探望，我就值得在这座小城住上一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