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已经四年多了,但我心里对母亲的怀念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尤其是从今年春节前开始,这思念随着时间的流失,一天天地变得越来越浓。虽然此时我对母亲的思念已不像以前那样会从内心深处涌出难以抑制的悲伤以至于不经意间泪流满面,但我不确定家人会不会因为我提及这样的话题而伤悲,所以我也就只好默默把这思念藏在心里一个人细细去品味,经常悄悄地翻开母亲生前自己整理并亲笔在封面标明的属于她的相册,任由那一张张相片把我的思绪带回到当年……
母亲和父亲是经人介绍认识后的,那时父亲已经在上海工作。母亲生前不止一次和我说起过这件事,她说她当时内心其实并不是太愿意,但因为我外公和外婆非常认可父亲才答应了。婚后几十年母亲和父亲一直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父亲在上海江南造船厂上班,母亲就在老家祁阳种地和照顾我奶奶(我爷爷走得很早,母亲说她嫁过来时我爷爷就已经不在了)。
那时的农村每天统一由生产队队长安排大家出工,年底按工分分粮食等,那时像母亲这样的在农村属于所谓的“四类分子”,是不受人待见的,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发现母亲为此在生产队受过不委屈,但无论是经受了什么,母亲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扛着,回到家里都是笑着跟奶奶和我们打过招呼后就下厨房给我们做饭。
为了能在生产队多挣一些工分,好让母亲少听一些闲话、少受一些气,我很小就学着别人的样子用贝壳做了一个简易工具,整天在村子里捡鸡、鸭和狗狗的粪便,并把这些捡回来后堆放在杂屋里,到时再把它交给生产队去换工分,后来大一点后我就给生产队放牛,母亲说我放牛就可以挣到半个劳动力的工分。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家里没有男劳力,所以生产队却往往会给母亲分配一些其实应该是男劳力才适合去干的活,比如去修水库、送公粮,母亲这时都是咬着牙默默地承受。每当看到母亲跟着那些男劳力去干这些重体力活时我的心就会很难受,就会天天盼着自己能快点长大!其实让我记忆最深也是让我至今想起来就会心疼的就是早上目送母亲跟着别人一起挑着粮食从田埂间远去,到天完全黑下来了一同送公粮的人都陆陆续续全部回来,却仍然不见母亲的影子,这时我就会坐在屋门口望着母亲早上离开的方向,默默地等母亲。母亲胆子很小,最怕一个人走夜路,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那段时间的!
当我远远看到黑暗中有个影子走来,我都会扯破嗓子喊,只要确认那个影子就是就是母亲,我就会拎着家里的那盏马灯(油灯的一种)飞一般去接母亲,这时母亲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总是会把我紧紧地搂在怀中……
后来农村里分田到户了,母亲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累,但总算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母亲除了种田、耕地、喂猪之外,还学会了做衣服和理发,我和弟妹们直到读高中身上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母亲自己裁剪、自己用缝纫机做出来的,我们的头发也都是母亲亲自为我们剪的。在我读小学四年级前后奶奶因为高血压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母亲在忙所有的事情的同时还要照顾奶奶,但我从没听过她说过半句怨言。在母亲的细心照料下奶奶虽然身体局部瘫痪一条腿基本上不能动,但还是能起床了,再后来就可以自己借助一条板凳四处走动了。
我念初三的那一年,我们全家户口迁入了益阳,总算是解决了母亲和父亲长期两地分居的问题,但当时我们全家有六个人吃饭却只有父亲一份工资,母亲虽然各种精打细算,自己各种省吃俭用,但家里经济压力仍然很大,那段时间吃饭时一个咸鸭蛋分成四份,奶奶和我们三兄妹每人一份,偶尔也会给父亲一份,但我却从来没有见母亲自己吃过!
后来母亲就去父亲上班的单位益阳船舶厂做临时工,母亲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去船舱把里面已经测试船舱漏不漏的水用桶或盆一点点弄干净,露天烈日下待在船舱里干这种活那真的是不是一般的辛苦和难受。可是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却一直在咬牙坚持!而且为了能让家人能够尽可能生活得好一点,母亲一边干着这些活一边还学会了做包子和各种面食,每天大清早起床做好各种吃的然后叫我们起床,自己再去厂里上班,中午和晚上还利用家里仅有那一点点东西变着花样给我们做。
后来母亲在和别人一次偶然的聊天中得知她早年在农村学校当老师的经历可能是父亲疏忽了没有告诉厂里,凭这段经历厂里就会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母亲一个人赶回祁阳老家找到相关部门为她出具了相应的证明,母亲也因此进了厂里办的幼儿园有了一份正式工作。
1986年我考取了华中师范大学,母亲其实当时内心很想送我去学校,顺便去看看传说中的“黄鹤楼”,但因为家里没钱,母亲把这个想法悄悄地埋在心里,直到我参加工作多年后偶尔一次和我聊天时才说了出来。大学四年母亲总是问我钱够不够,其实我知道母亲早就已经是尽了全力几乎把所有能给的钱都给我了,所以大学四年我基本上不敢乱花一分钱,同学间的聚会我是尽量回避,因为我不想因为钱而让母亲为难!还记得大学毕业那一期,因为不得不参加同学间的一些活动,我犹豫再三才写信跟母亲说想增加八十块钱,母亲回信时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很快就给我把钱汇过来了,后来母亲告诉我为了这八十块钱她愁了好几天,后来突然有一天在去上班的路上刚好捡了八十几块钱就赶紧给我寄过来了。
1990年我大学毕业时,为了争取把我留在身边的一所中学,母亲无数次的去教育局找有关领导说好话,但最终我还是被分配到了郊区,母亲每次和我提起这件事时都会说因为自己没能力让子女们跟着她受苦了!刚参加工作的我每个月工资才一百多一点,我还记得当我把第一次发的工资交给母亲时她那开心的样子!
我参加工作后,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出自己的必要开支.其它的我都交给母亲补贴家用,这段时间母亲的压力应该相对来说会小一些,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接下来我结婚再到1998年女儿的出生,母亲先是为我操心结婚买房接下来又开始帮我带小孩,期间的辛苦真的是无法用言语和文字能描述的!
我知道母亲很想出去看看,所以一直很努力地赚钱,希望能早日有能力带母亲到处走走。只是像我这种起点的人在这个世界打拼真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苦苦挣扎直到快五十岁才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我和母亲约好2016年春节过后就带母亲出门去看世界,同时我也开始和在全国各地的学生联系,告诉了他(她)们我的这个计划,并请他(她)们做好准备,等我和母亲到达他(她)们所在的城市时请他(她)们给予必要的帮助。可我没想到的是母亲却在这个春节前离我而去了!
母亲在她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时间留给我的记忆更是让我终生难忘!重病卧床多日的她有一晚见我睡得太香,为了能让我多睡一会,她居然强撑着扶着墙一个人来回几十米跨过一个房间去上洗手间、为了不让我伤心在整个生病期间哪怕身体再痛再难受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从开始生病到最终离开哪怕半句呻吟也没有……
也正是因为我拥有这样一位母亲,尤其是我所见证到的母亲在她生命中的最后的日子为我留下的这些记忆,让我的内心深处拥有了一种此前从来未曾有过的信仰和力量!
母亲走了,但母亲留给我的爱足够我应对任何寒冬!我将用母亲留给我的爱去爱这个世界!用母亲留给我的温暖和力量去温暖和帮助身边的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