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叔是父亲的堂弟,我们称之为元幺叔。实际上,我与这个幺叔接触的机会,着实不多。
小时候,记得他家的屋子,破旧而且漆黑。又隐隐记得,似乎在屋里,见过元叔,然而再详细一点去想,又都是空白了。
逐渐长大,却也没了元叔的踪迹了。不知何时从父亲那里知道,元叔家几兄弟,都在江苏。在那里割草、放牛、收割玉米。
也是从那时候我知道,原来在家做农活,是辛辛苦苦的亏本,去大地方做农活,是辛辛苦苦的赚钱。
据说,元叔三兄弟在那里,都赚了不少钱。
后来,父亲因着一些变故,背井离乡,辗转在各个城市中打工。再后来,父亲也去了江苏,去了元叔那里。
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元叔的了解越发多了起来。开始知道元叔早已结婚,知道元叔已经有了几个孩子,知道元叔喜欢喝酒等等。
父亲去到江苏,元叔给予了极大的帮助,这些情分,父亲是记住的,所以父亲总爱转述这些事情给我们听,希望我们能记住这份情。
父亲去江苏后,元叔曾回家过年,但是我们几乎没有交集,有过那么一两次,也是元叔喝醉了,一边叫着我父亲,一边走进我家来。
而我虽然也会喝酒,却也不太喜欢和酩酊大醉的人说话,每次没能讲上几句,元叔就会离开了。
去年,元叔在家里修的楼房,终于装修好了,依照村里的习俗,他在家里摆酒。当时我在贵阳,送父亲他们回了老家,自己却也没去。
因为我对这样的酒席,实在是没有兴趣。
然后,就似乎没再见到元叔了,再听到元叔的消息,是昨日(5月19日清晨五点多)父亲的电话。
父亲的声音里,有着急促,更有着悲凉,那一刻,我猜出事了。
果不其然,父亲告诉我,元叔吃农药自杀了。
那一刻,我眼里浮现这个人,却发现我连他清晰一点的面孔,都想不起来,多年来,元叔在我这里,似乎就只是一个符号。
但是我知道,对于父亲来说,元叔不是一个符号。
在父亲心里元叔是一个善良、热心的男人。
父亲落魄时,只有元叔丝毫不计较得失的帮忙,让父亲在太仓落脚。
父亲缺钱时,元叔毫不犹豫取出存款,给了父亲,并说不着急还,然而他并没有多少余钱。
因为他的孩子还在江苏念着书,开销不小。
所以他虽然好酒,虽然酒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但父亲却极其重这份情。
可是元叔居然就这样走了,一点点农药,就让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烟消云散。
父亲向我说起事情原委,说起元叔与他妻子的争吵;说起元叔每次争吵后离开再回来;说起元叔争吵后饮下农药被送去去了医院,却骗医院说没吃;说起第二天药发的时候,顷刻间倒下,而父亲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我知道父亲心中痛,他开始去奔波,试着能为逝去的元叔,再做一点事,哪怕能多给厂家要一点点丧葬费也是好的。
我告诉了父亲,自杀按法律,是不需要厂家负责。但我听出了父亲的倔强,我明白,父亲倔强背后隐藏的痛苦与悲凉。
对于崇尚落叶归根的父亲来说,堂弟死在千里之外,已然是痛;这样的方式死亡,更是痛中之痛。
可是还能说什么呢?如果元叔能够再活过来,或许父亲会大骂他蠢,大骂他不负责任丢下自己的妻儿,可是,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死者,无法复生。
这一点,我知,父亲更知。
唯有愿元叔的魂,就此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