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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与芸娘初识,那年我十二,芸娘十四。按着辈份来算,芸娘算是我的表姐。而她也在长很一段时间将我当成弟弟一般照顾。
初到外祖父家,我与旁人都不熟识,也没有人愿意花心思来琢磨一个小屁孩的心思是快乐还是忧愁,是开心还是孤独。
我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静静观看着属于他们的热闹时,是芸娘向我伸出了手。她的笑就像冬日里的太阳一般,瞬间温暖了我被冷却的心。
芸娘不是那种长相惊艳的女子,她长相很普通,却很耐看。我想,这世间女子有人如惊鸿一瞥,让人眼前一亮,有人却属于百看不厌,久处更生欢喜。芸娘便是属于后者。
那时的我,总跟在芸娘的身后,全然不顾其他同伴们的嘲笑。若是半日未见芸娘,我便心中焦急,我问母亲芸娘怎么不见,母亲戳了我的额头佯怒着说,芸娘可是你叫的,平日教你的礼数都学哪去了。
母亲让我管芸娘叫姐姐,可我偏不叫,我就喜欢叫芸娘。我喜欢她在听到我叫芸娘时,带着笑脸回应的那一声“哎”,那声音清脆得,就像山间的百灵鸟。我有时调皮,便故意连叫数声“芸娘,芸娘”,她也不生气,总是笑着应声“哎,哎......”。
有时我把她惹得烦了,她便装着生气,怒睁着眼睛朝我喊道:“哎哟,小祖宗呢,你是要把姐姐的嗓子喊哑吗?”
我说:“你才不是我姐姐呢,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姐姐。”
芸娘便问:“不是姐姐,那是什么?我可是白疼你了。”
我仰着脑袋认真地回答:“等我长大了,我要娶你,我要当我的媳妇儿。”
芸娘听得便羞红了脸,生气地朝我瞪着眼:“瞎说什么呢,看我不打你才怪,小心我告诉姑母,让她揭了你的皮。哼。”
芸娘嘴上这么说着,但过一会便好了,她从来没有真生我的气。
她会在我跑去贪玩,来不及吃晚餐的时候,悄悄地给我藏起食物。她会在其他表兄弟姐妹们欺负我的时候赶走他们,帮我出气。她也会耐心地我讲故事,还会在我生病时细心地照顾我。
记得有一次,我因为与表兄在外玩耍淋了雨,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烧。她只长我两岁,却会像母亲一般仔细地照顾我,整个上午,她不停地拧着毛巾往我的额头上替换,她还亲自守着炉火为我熬药。
当她把辛苦熬好的药端给我喝时,我却耍起性子,嫌药太苦,味太浓,而不肯喝。任她说破嘴皮子,什么良药苦口,什么喝完给糖,我就是摇头不张嘴。
当我的任性磨破了她的耐心时,我见识到了另一个芸娘。泼辣,干脆,直接了当。芸娘伸手指着我问:“你喝是不喝?”
“不喝,好苦......”还未等我话说完,芸娘便伸手捏住了我的嘴,然后另一只手就将药倒进了我的嘴里。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芸娘,她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性子,几时变得如此急躁又暴力的。我竟被她吓得“哇哇”哭起来。她丝毫没有心软的迹象,伸手指我的脸说:“你再哭,再哭一个试试。”
我赶紧将溢出一半的眼泪憋了回去,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表兄调侃着芸娘:“哟,小丫头,还挺会照顾人的嘛,我瞧着晏阳这小子不错,将来给你做夫婿可好啊?”
芸娘娇哼一声,脸上泛起一团绯红,“兄长莫要打趣芸娘,芸娘只当晏阳是弟弟一般。”
我和母亲要离开外祖父家了,临走前,我去寻芸娘,她正在屋里做着针线活。一方帕子上的荷花绣了一半,便被我抢了过来,她追着要打我。
我拿出昨日在街上买的素银簪子递给芸娘,说:“芸娘,我要回家了,这个送给你,你等我哦,我长大了就来娶你。”
芸娘羞道:“小鬼,瞎说什么呢?谁要嫁你啊。”她迟迟没有伸手,我可等不及,不容她反应,抓过她的手,便把簪子塞给了她。
二.
外祖父和母亲皆当我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自此,芸娘的笑,和她绯红的脸蛋,还有她清脆的声音,都印在了我的心底。
回到家,我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每日都有做不完的功课。芸娘也从我的脑海中隐身了,我暂时没有空去想芸娘。
母亲说过,身为男儿,首要读书识礼,发奋图强,光耀门楣。所以,我每日都得跟着那白胡子先生摇头晃脑地诵读着诗文。母亲说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夫子,作了一辈子学问,让我务必要跟着先生好好学。
可只有我知道,这先生的古板如同愚蠢,只会照本宣科,只会拿着圣人的教条作说辞,却完全没有半点自己的见解。这是我最接受不了的,我不拒绝学习,也不排斥读书,可我若再跟着这位老先生读下去,怕是年纪轻轻就要成个老顽固了。
我又开始想芸娘,想她的笑,想她的声音。我想给她写信,可是,芸娘她不识字的。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她知道我想她了?
我问母亲近日是否需要给外祖父亲写信,看看外祖父和舅舅们的近况可好?
母亲说:“不必了,距离上次写信时隔不久。”
我急了,“可是,我想问候外祖父,以表孩儿的孝心啊。”
母亲打趣道:“你是想芸娘了吧?你那点小心思藏也藏不住。那你便写吧,只是芸娘可不识字的,她能看懂你写什么吗?”
“谢过母亲,这,孩儿自有办法让芸娘能得懂。”我相信芸娘会懂我的。
我在白纸上画了一团云,又在边上画了一个太阳,在云和太阳的中间画了一颗心。凭着芸娘的聪慧,定是能看懂的。
我催促着母亲赶紧托人将写给外祖父的信一并送出。可是我的心里又开始矛盾起来,毕竟芸娘是个女子家,我这直白表达,她会不会生气啊?她会不会觉得我在戏耍她啊?
怀着这样的忐忑的心情,我功课也听不进去了。
我没有等来芸娘的回信,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一是她不识得字,二是她一个女子家断然是无法往外处寄书信的。再则外祖父那边也并未给母亲回信。三.
再次来到外祖父家已经是两年后了,我十四,芸娘十六。见到我思念已久的芸娘,我心激动得砰砰跳,只见芸娘比起两年出落得更丰腴了,看见我时,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带着少女的娇羞。
我说,芸娘,你好美,比以前美。
芸娘笑着说,傻弟弟,你可是长高了不少啊,哟,已经高我一头了。
我还如两年前那般,整天跑着去找芸娘,拉着芸娘问东问西,可芸娘却多有回避。芸娘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终究男女有别的。
直到有一天表兄们又看到我跟在芸娘身后,便取笑着问,晏阳何时娶芸娘,看芸妹妹越发出落得水灵,上门提亲的都要排成队了,晏阳可别傻傻的等到芸娘嫁与旁人去了。
芸娘羞红着脸跑开了,我插着腰生气地朝表兄们喊道,不许你们取笑芸娘,我早晚会把芸娘娶回家的。表兄说,我的傻弟弟,芸娘都满十六了,正当嫁人的年纪,前些日子就人是门提亲。芸娘她爹差点就答应,但芸娘地说自己还想在父母跟前多尽一番孝心,想迟两年再论亲事。
听了表兄的话,我突然一阵紧张焦虑,不行,我这便要同母亲说去。芸娘是断不能嫁与旁人的,她是我的娘子,两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如此想的。
“母亲,我要娶芸娘,你快去帮我提亲,不然芸娘就被别人抢走了。”我急急匆匆地去找母亲,话说完,却发现我母亲正与芸娘母亲闲坐在那里话家常。
话音一落,她俩人相看一眼,随便“咯咯”地笑起了。而我,瞬间脸上滚烫起来。
母亲佯怒着朝我招手道:“这孩子,冒冒失失的,还不快来见过你舅母。”
芸娘的父亲与我母亲为同宗,算来我是得叫声舅妈的。我上前恭敬地施礼,道了一声:“晏阳见舅母。”
舅母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竟让人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我有些局促的站在母亲跟前,时不时地将余光落在我准岳母的身上。
“阿嫂,您看晏阳这孩子可配得上芸娘?”母亲率先开问道。
芸娘的母亲笑道:“晏阳是个好孩子,妹妹夫家显赫,怕是我家芸娘高攀不起啊。”
“晏阳心仪芸娘已久,这孩子别的不说,特别专情,若来日芸娘嫁入我晏家,我必当亲闺女对待,阿嫂也可放心。”
“这......我可做不得主,还得问问她爹的意思。”
“舅母,您放心,我会对芸娘好的。”一看舅母迟疑,我心下一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哎,这孩子,起来起来,快起来。”舅母一边赶紧起身拉我,一边说道:“倒还真是个直性子。”
舅母望着母亲笑了。这笑,让我感到十分的心安。
四.
母亲便托人带上礼品前去向芸娘的父亲提亲,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成章,没有波折,只有欢欣的喜悦。
我同芸娘订亲了。我高兴地原地蹦了起来。
可母亲说我年纪尚轻,还担当不起为人夫的责任。她说娶妻不是儿戏,将来夫妻间的相处和往后的生活可不是玩过家家。她希望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责任有担当,可以成为妻子的依靠,可给妻子幸福。
于是,我便被安排同族中长辈们去历练。我跟着外出经商的叔父去见识各处的风土人情,看他在生意场上谈笑风声,体验人生百态,看到了世事无常,也感受了人间温暖。学会了坚强,懂得了责任。
我想,我要把这一年来的见闻说与芸娘听,她一定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她虽不识得字,但却聪慧伶俐,有礼有节,善解人意,她会是一位好妻子。
终于,我们要成亲了,芸娘就将成为晏阳的新娘了。这一年,我十六,芸娘十八。
我们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拜完了天地,被一群嘻闹的宾客簇拥着入洞房。
满屋的红绸,红灯笼,还一对摇曳的红烛,我的心如同那跳动的火焰一般“扑扑”往上串。
我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挑开芸娘头上的红盖头,我楞楞地望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一张粉扑扑的脸蛋,眼睛充满着喜悦,朱唇轻启:“傻弟弟,瞧什么呢?”
“芸娘,你好美!我终于娶到你做我的新娘了。”
芸娘瞧着我这般傻呆的模样,“咯咯”地笑出声来。
房内那红烛的火焰窜起来,渲染着满屋的喜庆。